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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里的白檵木花

发布时间:2023-04-1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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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泉涌

清明回乡,午饭后,阳光明媚,这是清明雨歇后难得的好天气,儿子陪我到屋后的枞山转了一圈。


枞山不大,如碗口粗细的枞树,长成了二三十米的高度,只是略显单瘦。时间似乎在山里是停止的,甚至有些逆流,小时候见到的山就是这般模样,那时我经常去山里捡枞树果作柴火,进得山来,鸟鸣声一点点大了些、多了些,也嘹亮了些,有些声音十分熟悉,如麻雀、黄莺、杜鹃,它们的声音短促、干脆,也有些声音相对陌生,拖着长长的哨音,像午后的阳光悬挂在长短不一的枝丫上,舒适慵懒。或许是我们的不请自来,鸟儿哗然齐飞,扑入另外的树丛里,惊得声音、松塔和枞絮从天而降,漫天飞舞,让人心底里生出难得的轻松和宁静,似乎与自然又融入了几分。


从山里出来,我整个身心都散发着清新。儿子见时间尚早,遂提出去冰开岭把爷爷坟上的杂草除去,这样翌日祭祖挂青的时间就更充裕一些。


冰开岭是老家最大的油茶山,也是我的根,父亲、二伯、三伯、奶奶都葬在这里。


我所站立的地方与冰开岭伫望相对。记忆里粗大的油茶树把大山挤得没有一点空隙,在树脚下看不到天空,即便下雨,衣服也不会淋得太湿。如今山上缀满了一簇一簇、一团一团白色的东西,如雪似霜,或大或小,有形或无形,不雕不饰,点染层林间。这白虽不整山成林,却像山里人家,这里住着几户,那里住着几家,彼此有些间距,又能一呼即至。


白花有点喧宾夺主,加上有些距离,初看以为是桐花。小时候,我在山上见过桐树,清明前后的桐花,白得耀眼。村民告诉我,这是白檵木。白檵木又叫茅柴树,意为长不大,成不了材,只能伐之烧火取暖。小时候冰开岭里是有白檵木的,只是极少看到开花。那时物资稀缺,生活取暖全靠柴火,白檵木还未待到开花季节,就被村民连根挖了回去,白檵木花开的盛景也就从未见过。我对白檵木印象有些深刻,不是因为花,准确地说因为它是一种药材。那时我们经常上山砍柴,有时手被柴刀误伤或者被茅草割伤,找些白檵木叶子,放入口里嚼碎再敷在伤口上,不多时便可止血结痂。如今,年轻人大多进城务工,生活也更加富足,进山砍柴的人少了,生命力极强、又不择环境的白檵木,也就在山里重新扎下根来。


闻得腊肉香,便知过年来。观白檵木花,晓清明节到。过年和清明是乡下人看得极重的节日,在外的亲人一般是要回家的,如此一来,家人也可享受每年里极少的团聚日子。留在村里的老人,看着山上的白檵木花,知道清明近了,于是盼着望着,一山的花,成为一村人的风景、一代人的乡愁。


翌日早晨,上冰开岭扫坟,路上不时有老人与我打着招呼:“你们回家挂青了,我们家的也快进屋了。”老人眼里流露着期盼。进山之后,除了扫墓的正事,我一直念着赏白檵木花。可这些白色的花儿已不见踪影,我甚至连一朵也未见到,不免有些遗憾。倒是一棵又一棵的油茶树像穿着绿色衣裳的下凡仙子,随着清风翩跹着蝴蝶般的翅膀,那种惊艳,任凭再唯美的字眼也无法形容,只有用心才能感受其中难以言喻的美。徜徉在这样的景致里,深吸清淡的叶香,原本有的失落也了无踪影,反之给人难以名状的愉悦。


“小毛,你看这白檵木花。”在二奶奶坟地扫墓时,三哥指着不远处一簇白檵木花对我说。这棵白檵木枝干比成人的胳膊还粗,是我在乡下见到的最大一棵,花儿呈扇形绽开,线状的白色花瓣于风中漫舞妖娆。风来时,丝丝花瓣不时跌落,如花雨,又如夜空里划过的流星,有些令人伤感。这一幕让我感觉像是祖先泉下有知,用这样优雅的方式慰藉我们安心工作,放心前行。


起初,听村民说到白檵木时,我有些排斥,认为它影响了山上油茶树的生产。现在看来,它们相互依存,相互交融,如家乡和远方,是生活很多时候都需要的颜色。


白檵木花美,美在坚强,美在内涵,美在奉献。


离开冰开岭,那一簇一簇、一团一团的白檵木花又赫然出现在眼前,而且离冰开岭愈远,白花愈加清晰、愈加热烈。此时,想到家乡因为生计四处奔波的村里人,他们身在天涯,心在家乡,平时并不可见,看似冷漠,爱却无处不在,犹如白檵木花一样,近了远,远了近。


“没有内在的平静,没有外在的安宁”,因为失眠,频频起夜,屋中踱步,凌晨四时左右,忍不住走近窗台。天边的月亮不太盈圆,游弋在没有一丝云彩的星辰大海,光芒如银,映衬得山村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远处的冰开岭更如山村的一处留白,不见其间的白檵木花。


就在有些茫然的时候,楼下“吱”的一声,年过八旬的父母起床开门。二老并没有交流。母亲一边穿着外衣,一边在屋前空地里燃起了一炉柴火,烧着一锅水。继父则慢腾腾地去了鸡舍,不一会便一手抓了一只鸡回到空地。父母想着我们天亮就要启程回去,便提前杀了几只鸡鸭让我们带回城里吃。


父母一生辛劳,至今不辍,去年养了一头猪,三四百斤重,猪肉全分给了子女,自己过年还去别人家买了些猪肉。尽管如此,他们脸上始终是笑嘻嘻的、乐呵呵的。今年开春,父母又养了一头猪,还有若干鸡鸭,任凭我们劝说,仍是我行我素。老人说,喂养一些东西,看着它们生长,生活里似乎有了强韧的生命力和暖暖的阳光。人生没有绝路,在任何情况下,辛勤劳作是活着的最大依靠,这也是父母认准的最朴实的道理。


月色里,父母配合默契。突然,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禁眺望冰开岭,找寻月色下的白檵木花,眼下的父母不正是吗?!


真的,每个人心里都应有一簇白檵木花。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