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

文蒋小林

春雨刚放慢节奏，春阳的脚步紧跟着来了，赶巧的还有春风，一旋儿一旋儿在阳光中起舞，样子很特别又很奇怪。春风一吹、春雨一下、阳光一洒，沉睡一个冬的大地就格外有了精神，舒展开筋骨，便惊醒了梦中的草木，它们纷纷睁开双眼，吮吸着春风雨露的酣畅。

一立春，春雨一来，河里的水便有了个性，闹腾得欢实。浪花在春阳春风里野性了几分，与河卵石交流的语言也有了张力。春水的语言最丰富，只要它一张口，花草树木庄稼全都长出了气势，成了它最美的形容词。春水用排比、夸张、拟人的手法，让庄稼草木的气场强大。

春天的阳光落在水里从不吝啬，像无数的碎金洒在河面上色彩分明。河水智慧地接纳了阳光，河里最先醒来的是鱼，鱼儿成群结队游在水底。水里冒着腾腾的雾气，阳光一来，雾气便洇散开来。一尾尾鱼儿，在水中春情活泛，你追我赶的样子划破河水的沉静，惊起一串串水花，仿佛体验到了春的生机，心随身动，游出的样子自由自在。河水像一面镜子，从岸上看下去，鱼在水底的身影一虚一实。水里的鱼，是四季的参与者，更是表演者，尤其是在春天，河水成了它展示的天地，那表演更加生动饱满。

眼前的河仿若是从老子的《道德经》中流出的，要不然大地之上，何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中的水蕴含着天地大美而不言，天地大美，也许是春天万事万物呈现的诸多景象。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水的功劳最大，水在春天孕育出的生命就会让人浮想联翩。老子以水喻道，水化生自然万物却居万物之上。眼前的这条河，如果用《道德经》注解，水慷慨的内心哲学的蕴含就厚重了起来。

河床上，皮实的青草拱出了地皮，一地鹅黄，像一支支强大的队伍，跟着阳光默契地互动。在阳光下观河滩上的青草，如同读诗，诗有韵律，青草更有品位，它向往阳光雨露，一生都追逐着阳光，渴望阳光把自己与生俱来的绿色带向更远的大地。在草的生命词典里，从不虚度光阴，因为草始终相信，天与地都如此诚实，始终以谦卑的姿态活出自己的强大，春天，又怎么会亏欠一棵草？

田埂上的折耳根冒出了红红的芽头。春天的折耳根，是餐桌上的一道美食，一吃嘴就上瘾，一吃便成了春天的记忆，一吃就有了岁月感。那白嫩嫩的茎、嫩红的叶洗净拌上佐料，那浓浓的鱼腥味吃进嘴里就是咬了一地的春。

一丛丛清明艾耐不住寂寞，仿佛从深冬匆匆赶来，顶着一身霜雪，白得让人有所思，露珠在它身上一滚便不见了踪影。一股股艾香闻着就心喜。旧年，每当清明时节，母亲都要提着竹篮在田间地头掐清明艾。切碎的清明艾煮熟后，与黏米粉、糯米粉混在一起，五谷与艾草一搭配，上灶一蒸，热气腾腾中绿出了光泽。艾香米香弥漫在春天里，春天的味道便有了色彩，那色彩系着故土亲人的根，大地深处的魂。

不远处的山脊被春色点燃，用绿色为背景，姹紫嫣红为衬托，映山红、野桃花、野李花、野杏花、野兰草盛开出的芬芳成为了天地的一点。正是这一点又一点，让大地山川江河无限，春色满园。

我是被坡岭上层层叠叠的茶香吸引过去的，满坡的白茶从山脚到山顶成了山河图。一丛丛茶树，如怀了胎，孕出的芽儿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挤出的小芽儿，浑身全是白色的绒毛。本是一片树叶，却与神农结缘，成了最早与人类相遇的精灵。几千年前，它经中国人智慧的双手，变成了可解渴、可品诗、可论道的佳茗。

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满山遍野的茶园，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保持着真性情，演绎成了乡村振兴的宏大序章。走进茶园深处，仿佛与春天的交际更深了，阳光照着草木，春风吹拂茶树，春天翻滚出的许多细节就更加丰盈。春洒大地，春光满天，春天给自然万物指明了方向，花儿向阳，草木向上。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