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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桥说食话】红烧牛肉面

发布时间:2023-04-20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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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陈美桥

在凤凰山半山腰瞭望达城,暮色划过州河南岸的仿古建筑,辉煌而又迷离。新修的博物馆大气、沉稳、精巧,与周围的楼宇风格迥异,让人不禁陷入历史的遥想。一件文物从大地深处苏醒,蕴藏着某个朝代的声音、文化和习俗,跨越千百年后,见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彼此发出惊叹,隔着玻璃去慢慢理解和适应。


人类对于食物的适应,也需要过程,味觉的接受能力比思想认同的速度往往更快一些。但让人怀念的食物,其五味调和的舒适度,会让神经产生奇妙的安全感和依赖性。这时,人类不分性别,展现出柔性的一面,如女性找到可靠的归属时,滋生出的一种幸福感。


我沉浸于一个宋代面碗的遐想,推度古人是以何种装束、何种姿势和气韵,让面条盛入碗中,生生不息地养育子子孙孙,不断开启他们的智慧,才有了如今科技、工业和农业模式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哥突然从城里打来电话,像一碗面条里熟悉的佐料被我感知出来,有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他说,你难得回来,必须下山一起吃顿晚饭。


对于有点社恐的人而言,我想见的或想见我的人,并不太多,吃什么也不重要。大家在乎的是随着境遇和容颜的改变,还没有分道扬镳,仍有话可说,有着思想的碰撞。


我和大哥在三圣宫会合,缓步行至荷叶街,试图去寻找二十多年前的那碗红烧牛肉面。在不曾共生的时空里,脚下的街道可能经过数次翻新,店铺的门楣、柜台以及所售的品种都更迭了很多代。那家老面馆的存在更像一种家风,让街道除了在荏苒岁月中保留名字之外,也稳住这里的底蕴。


一勺勺骨汤冲淋葱花时散发的荤香穿透店堂,牛肉、肥肠和杂酱臊子的暖色调,让白净的面条呈现出油画般的质感。那些大块的棕红色牛肉是后羿还没射完的太阳吗?它们炙热地燃烧整个海面,让漂浮的红油如海水般熠熠生辉,散落的香菜和葱花就成了绿岛和椰林。柳叶面条如海鳗游到口腔,熟悉的味道告诉自己,牛肉依然醇厚筋道,汤头香浓适口,面条轻薄柔韧,吸饱各种味道,流露款款深情。但又觉得这里发生了某些改变,挑面人换了性别,收款者已是第二代。庆幸的是,他们恪守了人们对于某种味道的适应——对汤头熬制、煮面火候以及牛肉烧制方法的讲究,保持着恒久的一致性。


因担心长胖,我没有将面条吃完。大哥看着九十斤左右的我,充满关爱的责备。我说,临近中年,莫名的生出容貌焦虑,对衰老和皱纹不能坦然面对,对臃肿和松垮产生惧怕和忧虑。很多时候,让人难以理解的克制,在无形中形成某些隔膜,让我置身于脱离大众的孤独。


一碗牛肉面也有一定程度的克制,在辣味选择、调料种类以及形状讲究上,都有多少和大小的克制。你难免会吃到一碗让人抱歉的红烧牛肉面,淡薄的汤头,寡味的面条,上面羞涩浮着细碎的牛肉粒。整个磨合过程,牙齿变得克制,胃肠蠕动也变得克制。对于这样的牛肉面,我们感喟沮丧,克制付出感情,只当将就地应付身体饥饿,像生活中某些无爱的婚姻。


有时,不想被外界支配,那我们就来亲自掌控一碗红烧牛肉面。


卸下一头草原牛的牛肋条或者牛腿肉,像饮酒放歌的牧人一般把它切成豪放的方块,在清水里简单汆过捞起。热锅除去菜油的生味,让牛油渐渐融化,牛肉入锅慢慢散掉水汽。高度白酒和生姜会缓和牛肉的膻味,豆瓣、糍粑辣椒和酱油为其着色,葱段、八角、草果、桂皮和豆蔻为其增香。它的粗犷演变成一种气势,在漫过它的水中焖透变软的间隙,无形中奠定了整碗面条的基调。如果你觉得过程有些繁琐,准备的食材过于繁杂,那就买一袋清油火锅底料,将它和姜葱炒香之后,倒入酱油,注适量清水或肉汤,把汆过水的牛肉块放进去,在高压锅中快速压好。面碗里准备蒜泥、酱油、盐、鸡精、辣椒油、胡椒粉和葱花,用滚烫的面汤或大骨汤冲入碗中,将煮好的面条挑在碗里,放入红烧牛肉,淋些烧牛肉的原汤,撒上香菜,就是一碗自给自足的川味红烧牛肉面了。


对食物的克制,也呈现出另一种方式。比如我们熟悉的速食红烧牛肉面,就普通人而言,可对食材和搭配进行回避,对火候和手艺大胆忽略,谁都能轻易的按照说明在短时间内泡出同样的味道。坚硬的油炸面饼在滚水里回软、散开、还魂,数十种调料浓缩成的小小料包又瞬间使白水变得浓厚,还有烘干的牛肉碎和胡萝卜迸发出特殊的力量,使一碗速食红烧牛肉面,在许多人的记忆里有着难以忘记的刺激和快感。这是对于时间设定和地域选择上的克制。


等到年岁渐老,对命数和余下的时光更添敬畏,会克制自己不要胡乱挥霍,不得轻易怠慢匆匆岁月。除了亲自用心做一碗红烧牛肉面,也会在店里投入地享用别人做得出色的那一份。这种刻意留住时光、放大时间的缓慢过程,是身体机能的自然适应,也是容易餍足的人生期许。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