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美是春耕

文徐宇

自我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春耕的各种场景，这得益于自己生长在大巴山的乡村里。悠悠春耕情，伴随我一起成长。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里的庄稼汉子，是一头奔跑在田野上的牛。做大巴山里的种田人，必须练就一身狂野、强悍和粗犷的体魄，才能征服大巴山这道厚厚的篱笆墙里“堆积”的各种苦难、贫瘠……幼小的我，心里是胆怯的。面对父亲高强度的耕作，我心里便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来。漫漫人生路，我能够肩负起这些重担吗？

17岁我中学毕业，无缘继续读书。回到大巴山，那年正好赶上农村土地改革，我拥有了七分土地。父亲把我带到田野上，看一头牛崽接受驯服。父亲是种田的老把式，也是村子里有口皆碑的驯手。村里每年总有几头长大的牛崽，需要在早春的短时间里将它们驯服，在接踵而至的春耕这个节骨眼儿上，父亲的手艺立即派上用场。父亲每次把我带上，我知道他内心的真实用意：一来是能助他一臂之力；二来让我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春耕，给我壮胆破胆。

父亲驯牛一般会选择在早晨，连续三个早晨就可以驯服出一头耕牛来。

父亲在驯牛时很有独特之处，刚开始牛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惊恐、胆怯甚至歇斯底里地狂奔乱叫。第一个早晨，父亲只让牛崽必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一生要在脖子上套上一副沉重的枷担和束缚在身子左右两旁的两根结实的绳索。牛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反反复复地磨炼着。

第二个早晨，除了让牛崽温习第一个早晨的活儿外，主要是教牛崽承载着巨大的重力后如何向前迈进。此时牛崽脚下是一片漫无目标的大地，牛崽迈开脚步，该怎么走？往哪里走？起初，牛崽不听使唤，要么扬蹄狂奔，要么匍匐于地。父亲手里的那根荆竹条，不知在空中划过多少条凄美的弧线，最后重重地落在牛崽的身上。那份钻心的痛，让牛崽的眼角滚落出一串串泪珠来。父亲每抽打一下牛身，我感觉就是在抽我的心，让我不寒而栗。

第三个早晨，牛崽在父亲的吆喝声中，听懂了父亲的话。哪个声音该快步前行，哪个声音该暂时停一停，哪个声音该转弯掉头……牛崽都明白了。父亲在这个早晨，舒心地将驯会能耕的牛崽亲手交给主人。父亲对主人说，有灵性的牛知晓人性，有时候它还默契地教人怎样去耕作。牛崽望见父亲和我即将离开它，把头紧靠在父亲的胸前，不时地用粗糙的舌头舔着父亲和我的手。那一瞬间，我感到春天充满柔柔的温情，让我眼眶里盈满泪光。

驯牛，父亲也给我的人生上了最生动的一课。让我知道美好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幸福和甜蜜，是要通过苦苦地耕耘，是要通过艰辛地劳动，是要用辛勤的汗水换来。

那个年代，庄稼人种出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一到春天，饥饿来袭。因饥肠辘辘，父母亲无助地搂住我们做儿女的一声声叹息。那时候我和哥哥略懂事了些，期盼自己快快长大，去挣更多的工分，给父母分担忧愁，让家中分上更多的口粮。所以，我们在每个春耕里，主动请缨当父亲的助手。

爷爷忙在春天里，他与大自然的春耕高手——蜜蜂亲密地相处在一起，老屋周围那一桶桶蜜蜂，是爷爷的希望。还有燕子，用尖尖的嘴巴衔来芬芳的泥土和温暖的枯草，它是在春耕。喜鹊叼着木棍和松叶，在高高的树上，建立自己温暖的窝巢，它也在春耕……现在唯有它们，还一成不变地沿袭着祖先传承的春耕方式，向人类表达它们的存在！

随着时代不断地向前发展，大巴山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新一代人已经不知道春耕这一场景。充满灵性的牛，近似于原始的农具，还有高高地挥舞着荆竹条，抽打牛向前奔跑的父亲……都被机械化器具替代。土地上的春耕已经没有传统的味道了，春耕轻轻松松地在机声轰鸣中开始和结束。

我庆幸自己的人生里，曾有一段春耕的经历。每每回想起来，心中虽感到苦涩，但细细去品味时，心海里还是涌来澎湃的甜蜜！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