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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路

发布时间:2023-10-11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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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梁晓丽


年少时,我喜欢把故乡的路写进作文里。那时不知何为乡愁,只知道想起时,总会感触连连,泪湿眼眶。待归来时,两脚踩地,人也顿觉踏实了。


儿时,故乡的黄土路犹如树的枝干,盘虬卧龙,爬满乡野。记忆最深的便是古道和黄土碎石公路。


古道,一头接山那边,一头到山外面。从高升水巷子出发,一条弯曲的路似动脉,在故乡的脊梁爬上爬下。沿途有数不清的青石板、小堰沟,翻过一道道梁,蹚过一条条河,经原秦家、石船、骑龙、凤凰山,到后山、弹子、岳溪,我的祖辈们一生奔波往返于长长的羊肠古道。


祖母早年出生于大户人家,爷爷用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在唢呐声中把她从古道上迎回来,从此一生务农于我的老家枫香湾。


我的幺爷,老一辈的人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因为在他出生落地的那一瞬间,一颗星闪落在老家的屋顶上。他是从古道走出去的,后来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桃李满天下。


我的叔辈常年在家打草鞋、编草帽,半夜里打火把,沿着弯曲的古道,徒步十几个小时到原万县城,把东西卖完再走回去。


那时,古道上人声鼎沸,蹄蹄踏踏的马蹄声,似一曲曲古乐,回响在故乡的上空。如今看来,古道承载了祖辈们的梦,更是那些年月婚丧嫁娶、学子求学、平民求生的必经之路。很多人从古道上来,又从古道上去,留下的脚印数也数不清。


在我年幼时,时常随祖母走古道,很多时候都筋疲力尽,感觉路没有尽头。而乡亲们挑着担子,牵着牛羊,汗流浃背,“哦黑哦黑”地喊着号子爬坡上坎,累得腿脚发软。那时,他们多么盼望有一条公路!


时光很快,岁月很长。


而今,我的祖辈们很多已离世,他们的愿望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初实现。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碎石公路,似黄色的带子,在山间穿梭,途经原石船村、凤山村,一直通往千口岩,后来又接通后山、弹子——那便是故乡的高弹路。


我们这一代都从高弹路走出大山,走向都市,走向远方,如今我已20多年没走过古道了。父亲说,古道早已被荒草掩埋,垮的垮、毁的毁,再也寻找不到原样了。古道没人走了,路自然就不见了,不禁有些让人黯然神伤。


修高弹路时,我只有几岁,隐约记得一众人突然住进幺爷家的厅屋,带来了手摇电话,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电话机。我们几个小伙伴常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屋里,摸一摸,摇一摇,拿起黑色听筒放在耳边,学着他们的样子。后来听大人说,那是来帮助我们修路的指挥部干部。


那段日子,乡亲们总是早出晚归,有时我们远远地听见轰隆的爆破声,留在家里的老人说,那是在开山放炮。原来工程队负责指挥,村民出工出力,男人在工地上负责挑、抬等重体力活,女人做小工锤碎石。乡亲们说,他们正在干一件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说那话时,他们很自豪。修了约两年时间,土公路终于成型。


下雨天,刚修好的土公路淤泥很深,人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晴天,黄沙似烟尘一路飞扬,让人睁不开眼。尽管这样,故乡还是迎来了百年少有的商机,煤炭开采走进凤凰山,钻井队开着大货车,驶进雀耳坪勘探石油,沉寂多年的故乡热闹了起来。


那些年,故乡的人一直相传,说是勘探队在雀耳坪钻出了金娃娃。犹记得上小学时,在老师的带领下,到雀耳坪去春游了一趟。印象最深的便是高大的井架,还有白色似车厢的房子,但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金娃娃,小小的我们很是失望。


山里有了煤矿,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煤炭挖出来后要运出去销售,所以来了很多货车,组成长长的车队,一路黄烟漫天,形成了山里独特的风景。


一条黄土公路,为家乡带来煤商、药商、茶商……很多人开车进进出出,运煤、运茶、运草药。一批又一批军人,胸戴大红花,在锣鼓喧天中走在黄土公路上,走出大山,走向边疆。我的叔叔、哥哥、弟弟,他们都是从那条路走出去的,走进了绿色军营。


自从有了黄土公路,我们的出行也方便了很多。夏天打赤脚走在碎石上,烫得我们直跳,车子经过扬起漫天黄沙,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奔跑在黄土公路上。只是每每看到318国道,心中都会生出梦来,要是能有一条水泥路就好了。


我和乡亲们盼了近30年,2016年,黄土碎石公路终于变成了沥青路。通车那天,很多故乡的游子从外地开车赶回来,长长的车队慢慢行驶在沥青路上,好似参加隆重的典礼。我的一个远房表叔跪在路上,泪流满面,磕头作揖。他是第一批通过在高弹路上跑运输发家致富的人,后又在外做包工头,赚得盆满钵满。他深情地说,如果没有高弹路,就没有他的今天。


古道悠悠,阡陌纵横,公路蜿蜒……


我的乡亲们,一代又一代,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在故乡的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他们不善言辞,但一致坚信,明天会更美好!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