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

寻

□程思良

夜已很深了，芳芳躺在病床上，因疼痛难忍而久久无法入眠。忽然，从走廊里隐隐传来夜班医生与母亲的对话。

“已查遍了中华骨髓库，唉，没有找到符合移植条件的骨髓。”

“医生，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父母和子女配型成功的几率最少有四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如果你能捐骨髓的话，还是很有希望的。”

“医生，我，我不行，我……”

母亲的声音越说越低。

虽然没听清楚后面的话，但芳芳清楚，母亲不会为她捐骨髓了！她呆呆地望着病房惨白的墙壁，心如刀绞。

芳芳五岁时，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不幸去世，是瘦弱的母亲，含辛茹苦一手将她带大。对母亲，她心存感恩。可是，母亲啊，你又为何这么狠心？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刚满十六岁的女儿枯萎而不救……

自从听到母亲与医生的对话后，芳芳就常常对心力交瘁的母亲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病情也迅速恶化。原本单薄的母亲，越发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一天下午，正在刷手机的同室病友突然惊叫道：“芳芳，网上有关于你的报道哩！你错怪你母亲了，原来——”

病友的话还没说完，芳芳就一把抢过手机，读着《与死亡赛跑——白血病女孩急寻亲生父母》，不由泪流满面。

志愿红

□旷琪

她扬起手背，轻轻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听说她是志愿者，老人面露喜色，一把拉她进了屋。

老人说，他儿子也是志愿者。

一提到孩子，老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从老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她了解到老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特别有出息，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老人正说得起劲，从厨房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拿着药片，一手端着水杯。

“爸，该吃药了。”

“这是我小儿子。”老人朝她说着话，从男子手里接过水杯和药片，“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学习上要是有他哥一半用功……”

“至少也是一个大学生，如今也在北上广上班，住别墅、开大奔……”男子模仿老人说话的语气，自嘲道。

老人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笑骂着伸手就要打，男子也不躲，任凭老人拍打。

“如果我也飞远了，谁给您端茶倒水、做饭洗衣，左右伺候您？”男子掰着手指笑嘻嘻地在老人面前细数自己的优点。

父子俩相互逗着乐，小小的房间里，洋溢着春日的暖意。

入户宣传工作结束了，她起身告辞，男子送她下了楼。

走出楼道，眼前一阵明亮。

她半开玩笑道：“你爸这么偏爱大哥，你不吃醋？”

男子一愣，一时无语。她正后悔自己的唐突，却听他淡淡说道：“我哥大学毕业后，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川西支教。期满后，又主动延期。后来就遇到了2008年的汶川地震……”男子朝她涩涩一笑。

“从那以后，我爸的记忆就停在了过去，他只记得大哥是名志愿者。”男子长吸一口气，举目看向远方。

夕阳中，火红的云朵，如志愿者红色的标志，那么绚丽，那么夺目。

治愈

□杨兴蓉

还记得不久前那一次争吵。霖霖看着四处摆放的网购商品——各式各样降血压止疼痛的串珠，国外开发的新材料手镯，“包治百病”的药王石水杯、富硒水杯，昂贵的保健食品。

霖霖说，爸，这些大多是伪劣产品，你花了那么多钱，都是上当受骗！

爸爸大发雷霆。我花自己的钱买的，怎么了？你们年轻人太自私，你们想买什么都可以，我们买点东西，你们就要反对！我们买的是一份健康，你懂吗？爸爸说着猛地站起来，身子前后摇晃了几下，努力控制住才不致跌倒。霖霖从未见过爸爸如此生气的样子。

妈妈拉着霖霖的手说，别说啦，他有高血压！霖霖不想多说了，自从她发现爸妈疯狂迷恋上了网购后，想了很多办法，但收效甚微。她与爸妈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每次她都想与他们好好沟通，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霖霖以自己“阳了”为由有一段时间没来看爸妈了。霖霖打开门，屋里涌出一种阴湿环境下的陈腐味，地板和家具上落满了灰尘，桌上放着几碟剩菜，有的已长出了绿色的绒毛。妈妈的脚意外骨折，躺在床上不能动，爸爸虚弱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霖霖眼前一片湿润，决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霖霖为爸妈测了体温、抗原、血氧，爸妈吃到了久违的可口饭菜。霖霖每天陪伴妈妈在社区医院输液治疗，爸爸在她的照顾下精神也一天好过一天，整个家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机。

妈妈说，有女儿真好！爸爸说，我们老来有福！

霖霖问妈妈，你们还在直播间买东西吗？妈妈说，不了，不买那些没用的东西！小屋充满了暖意。

源头

□黎海燕

静是在下午开会时接到母亲电话的。

静啊，我得了阑尾炎，需要做手术，你弟妹晚上要看孩子，你来照料一下我吧。

静没有多想，和往常一样应了下来。

手术第二天，静搀扶着母亲在走廊活动。哎，好痛。母亲呻吟着。静耐心安慰道，手术没多久，肯定会痛。一路走，母亲一路喃喃说着身体的不适和生活的开销。

静木然了，她不着一词，这些话像随意的风从她耳边吹过，心底积蓄许久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一些痛苦的回忆又被翻了出来，她生怕一不留神又掉入回忆的泥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吸，再呼。

走廊很长很安静，架着吊瓶的支架“吱呀吱呀”地响着。静长舒一口气，回到她的“万能超脱定理”上来，就算喝着毒奶长大，可小时候也不曾嫌弃呀？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的，关键是要把自己从这种精神的牢笼中解救出来。重男轻女的思想使上流已经浑浊，难道自己就要受到影响，变成一条仇恨的河吗？不，不能。她要爱自己，她要做自己，做一条清澈的河。

晚上，女儿给静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女儿愤愤地问道，妈妈，您累坏了吧！他们是不是又把所有的事情都甩给您？静淡然一笑，像是在对女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宝贝儿，妈妈今天想通了一些事情，外婆的事，我会继续负责，但是会有原则的。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我，也不会让这些事情影响我的心情。一个人老是被同样的事情伤害，那简直是太愚蠢了。

您现在才知道哟，我的笨妈妈，您早该这样想了。女儿欣慰地回道。

打开窗户，晚风吹来，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乌鸡汤

□邓拥军

旧院——大巴山深处的一个小镇，我母亲的娘家就在那里。

旧院盛产一种乌皮黑羽的鸡，黑羽泛着翠绿色的光泽，鸡肉鸡蛋都富含硒和氨基酸。自古有乌鸡大补的说法。

玉门的网友让我帮助拍一些大巴山民居古旧院落的图片。在他们敬老院里有个故乡在大巴山的耄耋老人，最近始终在念叨旧院、旧院。他想给老人一些精神慰藉。

听母亲说过，她有一个堂哥年轻的时候去了玉门。因没有文化，从此既没有回过家乡，也杳无音信。

好巧不巧，那老人就是我母亲的堂哥。

“你大舅是旧院人，他念叨的是家乡的名字。哎，一辈子孑然一身，今年该有九十多岁了。要是离得近，我给你大舅炖点鸡汤去。”母亲的话让我想到了巴山罐头厂的江老板。

“江老板，你能否用旧院黑鸡融合巴山雀舌和花萼天麻帮我定做几罐乌鸡汤？”有一些烹饪理论的我把想法告诉了江老板。

“军哥，我正为旧院黑鸡的深度开发发愁呢。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啦！”江老板似乎很高兴。

江老板把我的想法又告诉了巴山大学的王教授。王教授茅塞顿开，立即带领团队进行食品研发。巴山雀舌入菜，茶多酚与氨基酸的碰撞，使鸡汤的味道更加鲜美，更容易让肠胃吸收。天麻又通络补气，还对肢体麻木、半身不遂等病症有一定的调理作用。鸡肉、茶、天麻三种食材的融合相得益彰。

乌鸡罐头试制成功，江老板非要赠送我几罐鸡汤。我发了一个地址给江老板。

玉门敬老院的网友告诉我，老人喝了来自大巴山的鸡汤，身体在慢慢好转。

母亲叫我再订几罐乌鸡汤，她想去一趟玉门。

扎西次仁

□唐端

扎西次仁皮肤油亮、黝黑，牙齿雪白。估计是没来得及吃午饭，饿得厉害，他躲在走廊里全无形象地啃面包，噎得两眼翻白。我刚跨出办公室就瞅见了。看见我，他连连道歉，却不敢直视我。

我很生气，说：扎西次仁，我告诉过你，这是个急件！你现在才来取，这都三点了，你不晓得我有多着急吗？我边嚷边回办公室倒了杯温水给他，他眼中闪出了泪光，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扎西次仁是个藏族小伙子，十八九岁，是我们这儿的快递员。我对他的印象本来不错，但今天他却让我特别生气。要不是因为人熟，我都想打电话投诉他了。

他湿润的眼，让我硬生生转移了话题，我装作没看见他的湿眼说道：扎西次仁，你把面包当饭吃，又舍不得买水，这么节约，存了很多钱吧！

扎西次仁腼腆地摸脑袋，说：存不到钱，阿妈生病呢，要用很多钱。

扎西次仁确实忙，边说边取了包裹往外跑。

他走后，前排的同事说：今中午我看见扎西次仁给一个乡下来卖李子的老头买中午饭了。那老头李子卖不出去，没吃午饭，那么大岁数的人，竟然把李子当饭吃……

听到这，我心里一梗，突然追出去喊了声：扎西次仁——

扎西次仁刚走出办公大楼，听见我喊他，抬头望向我，我却卡壳了，不知道说啥，我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支配着，莫名地觉得非要喊他一嗓子才心安。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