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

一直以来，我对秋是带着渴盼的喜悦之心。

今年的秋火辣了些，炎烈得令人窒息，感知秋景的意识依然浓烈。去乡下老家的路上，不失时机地享受田间秋的深意。走出城区，便见到了一片又一片的金黄，开阔处的金黄绵延望不到边。空气中弥漫着夹带热浪的浓郁稻香，这些带给我由衷的蜜意。远处那房前屋后葱茂的绿，在白炽的日光照射下，丝毫没有褪色。高远的天空，金黄的浓郁，绿的活力，显示着秋的魅力。

田间有收割机不停前后转动，几经来回，一块田的稻禾，便被收割机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群鸟在收割机前后叽叽喳喳，欢快地一起一落。稻农们无视被汗黏贴在背上的衣服，忙着把谷装袋、搬运。脸上汗流不断，他们利索地用衣袖往脸上一抹，再望一眼那散落田间，被洒满阳光碎片的谷粒袋，丰收的喜悦便展露无遗。

稻田是被我的记忆打磨得很深沉的地方。秋阳的炙烤，拾稻的欲望和苦累，更重要的是那收获的喜悦，都深刻在了记忆的长廊中，自然对秋有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

开江是留不住水的台地，小时候属靠天吃饭的岁月，一遇干旱，不管是多丰厚的田地，只能望天兴叹，苦不堪言。微薄的收成，无法满足每个人的肚皮，饿肚子的记忆尤其深刻。那时，成人忙着挣工分，小孩同样没有清闲。而我还没出生前，奶奶已经开始设想，盼着我能为家里捡拾稻穗。

那年，奶奶早早为我准备好篮子：“丫头，今天我们去挞谷子，后面有掉了的谷子，你去捡回来煮干饭给你吃。”听到有干饭吃，我陡增精神。小小的我，稚气未脱，脑子里没有劳累的概念，在吃的驱使下，欣然应许。

大人们在集体的田里收割，拾稻的小孩跟在挞谷子的拌桶后面搜寻，心里祈愿着大人别太仔细，多遗留一些稻穗在田里。捡拾遗落的稻穗，眼睛要转得快，还要机灵，否则就会被其他小孩捡去。每当看见一株稻惠，眼睛直放光，心里暗自高兴，先不出声，快速跑上去，捡起稻惠之后，才带着无比的喜悦和激动，向其他小伙伴炫耀。遗落的稻穗是有限的，相对那些比我大的小孩，拾稻经验是有差距的。心头便打起了歪主意，想去偷几株没有收割的稻，还没靠近稻子边上，突然飞来“不准去那里”，心里一紧，赶紧心虚回窜，从此始终与拌桶和没有收割的稻子保持一段距离，毕竟有些畏惧队长。

不知道太阳啥时不见了身影。奶奶和父母叫我，才知道天黑该收工了。伴着秋虫的唧唧声，我带着收获的喜悦回到土屋。身体的疲累、队长的吆喝，在脑海中通通被挤走，仅仅存留了干饭的香气。可奶奶依然决定煮稀饭，失望的心绪顿时跌入了深渊。奶奶温柔地揽我入怀，“乖，等稻穗捡多了就给你煮干饭。”奶奶担心现在煮干饭吃了，怕后面连稀饭都没得吃。奶奶给我讲述起了爷爷被饿死的往事：爷爷临死前拉着奶奶的手说：“世昌啊，我好饿，我走了，你千万要好好算计，别把咱唯一的儿子饿着。”“世昌”是奶奶的名字，可这带着祈福的名字也没能留住爷爷的命。从此，奶奶带着年幼的父亲，为了不再遭遇被饿死的经历，日日要做长远的算计。听完故事，我望着奶奶湿润的眼睛，心头分明念及着干饭，却还是点头接受了奶奶的安排，吃稀饭。

此后几年的秋天，稻田里都有我小小的身影，捡拾稻穗的经验也在实践中逐渐丰富。相遇了改革开放后，田土下户，已经没有一颗牙的奶奶，却把嘴笑成了弯月。经一家人精心侍弄过的田地，有了不同集体生产时的回报，吃干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呯呯”的打谷声已远去，让手起血泡的镰刀已匿迹，耐人寻味的捡稻劳动已经归隐了历史，物是人非成了时代发展的见证。饱经沧桑的开江不但建了水库，人工水渠四通八达，浸润着这方沃土，不再担心干旱。

看着收割机，想起我的曾经，思绪万千。意向中便稳稳托起了岁月的两端，一端是辛苦原始的劳作，一端是高效的科技时代；一头是为温饱奔忙，一头是欣慰的丰收图画。

岁月中，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大致相同，如今的金秋却少了悲凉，多了欣喜。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