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袁玉奇

内容提要：

长篇小说《风雨袁玉奇》以袁玉奇充满传奇的一生为主线，再现了他曲折、坎坷而又不甘平庸的人生旅程。四川大学教授周毅评价该小说时说：“这部小说用活泼生动的方言讲述了袁玉奇充满离奇的家世和传奇的人生，不仅成功塑造了袁玉奇这个奇人，还通过这个典型人物展现了时代风云和社会变迁……”全书三十二万字，本报摘录了部分章节以飨读者。

一

从绥定府回来，满腔悲愤的袁玉奇，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个梦想。可转念一想，又很泄气，汪成芝几乎帮不上忙，自己一个人，实在孤掌难鸣啊！

袁玉奇是在陪父亲去山野的路上，想起几年前留学东洋结识的付锦钦、王丹桂的，不觉眼前一亮。他想，如果他们在新宁，如果有他们的支持，情况也许会不一样。

他记得，那次从广州回来，曾委托父亲打探他们的情况，父亲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最终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他明白，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缺少见识的乡村地主，要想搞清楚两个无名小卒的去向，实在是比登天还难，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去安镇走走？

袁玉奇驻住脚，向父亲提出，自己要到安镇去。袁代邦知道儿子是个花脚猫，农活根本指望不上。他顿了一下，点点头。

虽说神仙岩靠近安镇，但袁玉奇去那里的时间，实在不多，甚至比不上管家袁三。这自然与经历相关。这些年来，他先是在外读书，然后在外闯荡，与安镇几乎没有多少接触，仅有的几次，也只是路过。但安镇的热闹与喧嚣，繁华与富庶，还是早已在他人的口口相传中，让他铭记于心。在外闯荡的日子里，他甚至不止一次向要好的朋友夸耀，安镇如何人烟阜盛、商贾云集；如何物产丰茂、店铺林立。

袁玉奇靠近安镇西街，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封住场口。时值腊月，天气阴冷，但嗖嗖嗖刮过的西北风，依旧挡不住那些办过年货的欢快脚步，他们提的提篮，背的背筐，挑的挑担，挤着拥着，推着搡着，吼着骂着，往场镇中间走。

袁玉奇挤在人群里，无端地恐慌，生怕那些不长眼的扁担，碰了头，撞了背。他尽量侧着身子，往人员相对稀疏的阶沿靠，他想尽快穿过西街，赶到十字街的老郎茶馆。他早就听说，老郎茶馆是安镇乃至新宁最大的茶馆，进进出出的茶客特别多，尤其是那些家境殷实的茶客，大多选择去那儿喝茶、会友、摆闲谈。要想找人，那里应该是最佳场所。

尽管一路避让，袁玉奇还是不断被竹篮剐，背篼蹭，扁担撞，一双新穿的青布鞋，也被踩得这里黄一块，那里灰一团。尤其是快要靠近十字街时，一根扁担头，结结实实撞在后背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他反手摸着火烧火燎的后背，恼怒地转过身子要骂人，却见一位胡子拉碴的老人，一脸惶恐地站在身后，身旁两只歪斜的竹筐，筐里各有一头仔猪。那仔猪显然才离开母猪，正在筐里无望地横冲直撞，跌落的扁担，斜躺在竹筐旁。袁玉奇望了望一脸凄惶的老人，终于什么也没说。

袁玉奇挤出一身热汗，总算来到了老郎茶馆门前。他抖了抖裤子上的灰尘，弯腰拍了拍鞋面上的黄泥，一脸淡然地望着茶馆门楣上那副硕大的隶体对联，“壶在心中天在壶，心在壶中地在心”。他默念着，点点头，怪不得都说它是新宁数一数二的茶馆，就凭这对联，谁能匹敌？

他稍一犹豫，随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往里走。

老郎茶馆的布局，与江枫茶馆有些不同，虽然前面也是一个大茶房，但进门的左手边，间隔出了几间小茶房，通过中间天井相连的后面茶房，也同样间隔出了几间小茶房。不仅如此，这座上百年的老茶馆，还极具文化氛围。它前面大茶房的右手里侧，有一个木制戏台，下午和晚上，常有川戏票友，在戏台上打围鼓；茶房的木板壁上，也常挂有关羽等各式川戏脸谱。

袁玉奇一进茶房，一眼便看见了戏台和木板壁上挂的张飞脸谱。他恍然想起，几年前，自己结婚时，就是请的老郎茶馆的“金钩倒挂”到家里来唱戏，那时，虽未能亲眼目睹他的绝活，但事后村里人眉飞色舞的讲述，还是让他心生遗憾，不知今天能否一睹他的风采。他略略顿了一下，走向了一个靠近戏台的小方桌，面朝戏台坐了下来。

冬日的茶房，虽没有外面的肃杀，但还是阴冷。一些早到的老年茶客，一边呷着茶，一边将手伸向了自带的烤烘笼。

袁玉奇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品着龙井，一边将眼光不时扫向门边，看牵着线线的茶客往里走。

随着茶客们陆续走进来，先前还空落落的茶房，很快茶客盈门，阴冷的茶房，开始变得热烈与喧嚣，有如一锅逐渐加热的冷水。

通常，那些常来的老年茶客，相熟的几个，自发围成一桌后，便开始吞云吐雾。他们解下各自身上装有叶子烟的褡裢，往桌上一摆，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自制的竹烟斗或者铜烟斗，打开褡裢，掏出叶子烟，慢条斯理地裹起来。也有大方的，或者新得了好烟的，总不忘将自己折叠好的烟叶，送给邻坐分享。邻坐接过烟叶，必将它放置鼻间嗅嗅，然后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好烟”“好烟”，算是表示感谢。那些烟瘾大的老人，总是显得很急迫，叶子烟刚裹好，已迫不及待地往烟斗里一插，然后划根洋火点燃。洋火还没燃尽，邻坐已起身将花白头发伸了过来，跟着，另一个山羊胡，也将竹烟斗凑过来。随着袅袅蓝烟次第升起，偌大的茶房，便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蓝色烟雾。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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