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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磨声

发布时间:2022-04-18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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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姜波

2007年,秋,阳光毒辣,睁眼便刺得我泪流满面,又锥进皮肤,在骨髓里游走,让我彻夜难眠。

对于父亲的离开,似在意料之中,可又来得仓惶急促。昨天还有一丝希冀,今天就茫然无措。

彼时我正高三,打理好父亲丧事,我便回了学校。高一高二顽劣,荒废了学业,成绩实在糟糕,复读的火苗早已在那一刻已然被无声掐灭。我已经做好了毕业打工的准备。

母亲斗大的汉字不识半框,也没有一技之长,做过大手术,不能从事重的体力活,刨食显得格外艰辛。捡瓶子,收集纸壳,打小工,但凡能够换成一家三餐温饱的事情,她从没有拒绝过,也无法拒绝。

周末休假回家。天还没有亮,窗外传来“嚯嚯”石磨声,侧耳细辨,就在自己窗外。我到窗前:是母亲,她喘着粗气,敞着棉袄,额前头发湿漉漉,紧贴在脑门上,弓着步,弯着腰,右手转着磨柄,左手熟练地用小勺把米倒进石墨小缝,一圈圈,像是重复着画圆。

我跑下楼,门一开,一股寒风迎面而来。

“你来干什么?回去睡觉。”母亲头也没回。

“妈,我来帮你一把。”

“不用,没你的事,要考大学了,那才是你的正事。”

“已经不影响了。”我伸手去握磨柄,母亲没有说什么,把手向下挪了一寸,铁质的磨柄握在手里有些湿润,也有些温热。

两个人合力是比一个人轻松,一盆子米快要见底了,乳白色米浆像一条细线流下,慢而不断,像极了现在的生活。

透过昏暗的灯光,我实在没有勇气直视母亲:额头爬满了皱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飞舞,手背皲裂处,一抹血红格外扎眼。

“妈,毕业了我想去打工,本科我是考不上了。”我鼓起勇气,逐字从喉咙挤了出来,母亲没有说话,明显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石磨转动的顿挫感。

“考试不是还有半年么?能努力不?”

“基础太差,应该不得行了。”

“再读一年呢?”

“不敢保证。”

“好多人说,你爸走了,这个家就完了,我指望着你能多读点书有点出息,现在你又说你要打工……”母亲停了下来,坐在石阶上,把手交叉揣进胳肢窝,呆望着我。

无言,唯有断线的米浆一滴一滴落在桶里,打成一个小窝,旋即消失,又久久滴下一滴。

石磨是母亲,母亲也是石磨。

“妈,我们现在缺钱。我打工,就一切解决了。”

“钱,妈现在每天推米豆腐卖,不够可以去借,妈也可以去工地搬砖,但妈不可以让人家看笑话。”

“妈,生活是自己的,不用活在别人的看法里。”

“妈一辈子没有读过书,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我想你读个名堂,给我看看,给人家看看,现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自己决定吧。”

男人?这刺耳的词语深深锤醒了我,我是男人,我该去承担什么?整整一天坐在父亲的坟前,想起父亲在世的一切,我似有所悟。

回校的我早起晚归,最终还是走进了大专院校,通过努力学习,毕业后顺利走上了教师道路。

“妈,我考上了老师,在宣汉。”2011年8月一个晚上,我笔直地站在窗前。

“好,我儿有出息了,不用打工挣劳力钱了。”母亲有些哽咽。

“妈,现在你再也不用早起推磨了,我养你。”

“好,好,明天我就把磨子洗干净,封好,再也不用了。”

寒假回家,和邻里聊天。

“波娃,还好你毕业就工作了。”

“余姨,为啥?”

“从2007年你父亲离开,到今年你工作,我早上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到点你妈妈就推磨把我吵醒了,不过我不介意,也不生气,要是哪天没有推磨,我还不习惯。”

“谢谢余姨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顾,包容。”

“这些年你们家不容易,你妈妈特别不容易,好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白米饭配泡菜,你要是不孝顺她,我都会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有人说,在乡镇工作只有考上那一刻是开心的,多年在乡村工作的我丝毫不否定这一点,但我深知,自我考上那一刻,我的喜讯照亮了母亲黎明的那段黑暗。

母亲生于贫困家庭,排行老三,兄妹众多,无钱读书,幼时想上学,悄悄溜进学堂趴在窗户上跟着读拼音,常常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外婆生拉硬拽回家。后来无缘再读书了,她把这个梦一直植根于儿女身上,哪怕历经多次困难,也不曾动摇丝毫。

如果生命有轮回,我愿下辈子我做父亲,母亲做女儿,我一定为她备好书包,牵手把她送进学堂。

来源:达州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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