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而来是土豆

土豆是外来菜，也称洋芋。发芽的土豆，含有龙葵素，食用有毒，种土豆却全靠这芽。留种的土豆，芽头往往较长，表皮色暗而皱，像劳作之后打盹的老妪。用小刀一块块分好有芽的土豆，奶奶总是习惯在腊月里将它们栽下，到开春时，看似荒芜的土地，就会在她的瞳孔里映出新绿。

跟叶子相比，土豆花显得尤其小巧，以白花黄蕊居多，偶尔看到紫色的，无端地就被风荡漾出浪漫。2009年，我有幸参观了一个土豆种植基地，紫、黄、绿织成锦绣，一望无际。花瓣在蜜蜂的足下颤动，似乎在密谋一桩桩大事件。待土豆秧子发黄之时，成熟的土豆就携着沙软，滚滚而来。

原始，意味着尝到食物的本味，更加接近生命的本体。适逢去郊外野炊，用石头简易地垒上灶台，架上柴禾起锅煮饭或者烧菜。在热而不旺的柴灰堆里，埋上几个土豆，它原本坚硬冷淡的内心，会因热量的驱使，煨出成熟的温柔。撕开被烤得有些发黑的表皮，晶莹细微的颗粒，呈现金属的光泽。

去年秋天，在宁夏固原，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蒸土豆，收获了不少赞誉。土豆洗净，直接上锅蒸熟后，由我们自主剥皮而食。粉糯的土豆，带着一丝回甜，就像感受到黄河迂迂回回，在原州境内，以清水河这条分支为立足点，吐露一位母亲牵肠挂肚的恩情。

土豆所呈现的口感和色泽，多依品种决定。一盘青椒炒土豆丝的清脆，并不全靠烹饪者对于火候的掌控，选择质地偏脆的白心土豆，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土豆的淀粉含量较高，在炒制之前，将土豆丝清洗，用净水浸泡，滴几滴白醋，能让土豆丝更加清爽。

升级的外婆土豆丝，是用大量具有去腥作用的佐料调剂，带来的浓郁味道。五花肉切细条，煎出油脂，用黄酒略炒，放上干红辣椒炒香后，再加入大量的大葱白、姜蒜，并以五香粉、酱油和适量盐调味。这是一位老人，将寡淡的晚年生活，嵌进丰腴的感情，为晚辈们留下的珍贵念想。

父亲常常视土豆为案板上最有趣的雕琢对象。土豆片在腊肉里小火焖烧，让土豆刚从泥土里携带的新鲜，有时间陈酿的绵长。泡辣椒，是开胃的引子，温顺的土豆在酸辣的诱惑下，风情万种，让一碗白米饭心旌荡漾。在都江堰参观完李冰的伟大水利工程之后，父亲顺道在一家餐馆里学会了爆炸土豆。切成狼牙状的土豆，因入炸之前扑了一层干淀粉，经过小火初炸至熟，再到大火至脆的土豆条，一入口就会从口腔到耳根发出爆裂的声响。这种外人根本觉察不到的听觉体验，却让香酥的土豆条上附着的麻辣，根植于内心。

鹌鹑蛋大小的新鲜土豆价格较贵，是初长的根茎。嫩土豆出土后，以种菜、卖菜为营生的强叔会取一大桶水，淘去泥巴，又如搓衣服似的，徒手将土豆皮舂去。当然，也可以用木棒在深而宽的容器里捣弄，再洗净，但是力度使用不当，会让稚嫩的土豆，满目疮痍。傍晚，强叔挑着担子进城，一般在菜市场附近，沿街而行。每当人潮汹涌，他就生怕筐里的土豆被人海淹没，扯开嗓子叫喊，“洋芋果儿，洋芋果儿，新鲜洋芋果儿。”

洋芋果儿买回家，可用盐水煮熟，直接食用，当作主食。有皮者，剥去薄薄的外衣，热锅温油，炒香豆瓣和姜蒜米，把熟洋芋果儿放进去中小火炒入味，起锅前加少许鸡精和蒜苗炒匀。在新鲜小土豆旺盛的那段日子，很多人常会煮好一锅白米稀饭，再备这样一盆装着一个个小太阳似的家常菜，味蕾上虽没有跌宕起伏的冲击，但心底满足而温暖。

还有一道胡同土豆，从深邃的巷子里，散发出让疲倦的路人精神振作的味道。小土豆蒸熟后，将其压扁，但又不能使它分裂成小块，入油中煎至两面金黄。然后用底油炒香肉末，滴黄酒，同样煎出油脂，下姜蒜末和青红辣椒炒香，再放入煎好的土豆，调酱油和适量盐。最后，以一勺孜然粉和葱花的加入，增加它类似烧烤的口感。

儿子尚属幼龄，我给他做土豆，多将土豆蒸熟捣泥，与少量蛋清和淀粉相揉，取适量泥团，包上芝士，拖蛋糊，外裹面包糠，用烤箱烘烤。酥脆的外皮，让儿子沉浸于齿间的奇妙，而拉丝的芝士，使指尖有了拔弄的乐趣，其中含有的钙质，也是成长中不可缺少的元素。父母深沉的爱，往往是有能把坚硬的沙砾，降解成沃土的勇气，让孩子尽可能地，在良好的环境中，茁壮成长。（陈美桥 ）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