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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山中(组章)

发布时间:2023-09-13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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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符纯荣


七曜山


渝东北,偏东。七颗星宿隐入尘烟,淡然若定。


高山深壑,层峦叠嶂。大风车缓慢转动,为大地演示生生不息。


从谷底出发,奔向七座峻峰据守的云端。


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盘旋,飞升,沿路卸下沉闷暑气给予的负重。山中枝柯繁盛,幽微叶脉撩动遍野葱茏,清风持续奉送的蝉鸣,像反复播放的欢迎词。


时有飞虫轻叩车窗,饱满的负氧离子一直热情洋溢。漫山遍野的脆红李,则以脆甜多汁的问候,化解了一群人与一座山的陌生。


山的另一面,谓之齐岳。命名意义的篡改,宛若船帆偏离航线——


与名岳大川比肩之意,实在过于浅薄而生硬。而七颗星宿降临的大地,烟火丰沛的人间秘境,多么美好!


美好得无须浪费笔墨,去进行多余的阐释或渲染。


大风车


在我们眼前,数不清的大风车,气势磅礴而一望无际地铺排开去。


高高耸立的山脊上,它们站直身子、伸长手臂,为苍茫大地树立起另一种高度。


向西,是低凹的普子河谷;向东,是起伏的利川山地。


渝鄂边界唇齿相依,需要这些宽阔胸襟,把两个省份的风吹云动接纳;需要这些不知疲倦地旋转,切割强劲风力,提取隐逸电流,然后开启一场志在四方的远足。


站在沙坪峰顶,大风车顶起一片天空,我们可以不用低头。那一刻,一千七百多米海拔,把秋老虎的凶顽踩在脚下,为我们找出锁闭已久的惬意。


凭栏远眺。劲风猎猎,大风车呼呼转动,丝丝薄凉深入骨髓。不一会儿,无线网络便出现不胜高处的寒意。


忙碌的手机信息中,问候语转换频繁,时而鄂地,时而巴渝。


知青林


两百余棵松柏,粗壮而高大。紧靠在一起,仿佛岁月真情从未变老、用旧,一直走在并肩挽手的成长路上。


旁边是大片草场,野花开得分外绚烂。山风从云阳那边吹过来,从湖北利川吹过来,把悲欢爱恨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蝴蝶落在草尖,为摇摇欲坠的露珠填上色彩。鸟儿飞掠而过,白色翅膀划出小片波澜。蓦然回头,只见穿行于林子里的背影,恍如曾经的青春少年,找回了意气风发的旷远回声。


植被葱茏的七曜山,看护着半个世纪的贫穷与落寞。青春激情的册页里,盛满时代的星辰、生计的尘埃。其实,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在前途未卜的命运中本就厘不清界限。


林荫尽头,老旧的知青屋,保留下木质的暖意。在这里,大分头、牛仔裤、手风琴,与沉默寡言的镰刀、锄头一样,给泥土交出的爱,成色是相同的。


进入崭新的一天,林木更见挺拔,“吱呀”的开门声却愈是微弱。一如那盏马灯挂在窗口,光线一低再低,终究失散于低处的尘埃里。


猕猴桃


留不住人的村子,留得住草和树。


四下乱窜的野草,淹没了脚踝。墙头上的标语,迷失于霉斑或树荫的谎言。几棵无人看管的猕猴桃树,却在陡坡上无比茂盛,以从未有过的密实和沉重,向这个金秋交出喜悦。


驻留或飞过的鸟儿,并不着急。现在,鸟儿有足够耐心,等待果实体内的糖分无人问津地膨胀,直至顺利到达顶点。


不经意邂逅,这足够惊艳的丰硕,配得上以手机拍下,接受朋友圈的点赞。有人说,枝条打理得如此规整,证明曾经有过主人精心守护,并非野生。


野生也好,家养也罢。面对无人采收的怅惘,我的心随同人去楼空,惶然而不知所措。


同行者众。不知道,有没有谁设身处地,聆听一座村庄急速衰落的呼吸?有没有谁将心比心,一同进入情感深处,分解这道浓如乡愁的忧伤?


干坝子


干坝子无坝。一栋栋土家吊脚楼,呈阶梯状,一层一层挂在山腰上。


一条小河,经年累月拴紧山里的日子。从七曜山中汇聚而下,每一滴清澈流水,都有一个义无反顾的远方。而一座石拱桥的斑驳,暂时无法替代一座村庄的落寞。


进村之前,先和玉米地迎出来的红蜻蜓互致问候。每一步青石阶梯,都有引领向上的志趣;每一处错落山势,都能找到安居的理由——三合院、黄土墙、木板屋。穿斗屋梁严丝合缝,依旧在稳稳托举青瓦和蓝天。老人从屋内出来,质朴笑容里,满是烟熏火燎那令人安心的生活况味。


走进一间废弃的屋子,拨开蛛网,阴凉地气顿时笼罩全身。正是午饭时刻。家什静默,锅灶失语,从木格窗射进来的光线,已照不见锅铲起劲翻炒的那番热闹。落满尘土的青石水缸,也早已丢失了水声的清亮。


走过荒草丛生的院落,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金黄的玉米棒挂满屋檐,滑轮车正像风一样追逐而过,孩子们的笑声在山弯里荡漾开去。


站在院坝边,这才看见小河下游有块小平坝,一排新村民居亮堂而美观,大大方方地矗立村口,成为新的路标。


原来,干坝子有坝。这一刻,色调苍灰的古村落,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