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福地

文/白义孟

儿子小学毕业，我兑现诺言带他去旅游，重庆是首站。

七月的重庆，热浪滚滚，游人对它的热情却未曾削减。午后，解放碑人头攒动；夜里，朝天门码头人流如潮。陈家湾的老火锅扎扎实实、舒舒服服慰劳了家人的胃；酒则舒舒坦坦、真真切切抚慰了我的心。

华灯初上，夜色如水，回宾馆。楼下，铝合金货柜前，一位大妈正麻利地摆放货物，货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摆满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

儿子被霓虹闪闪的夜景迷乱了眼，东瞧瞧，细看看，突然摔了一跤。“哗啦——”货柜旁的一个陶罐碎成了两半，晶莹剔透的液体淌了一地。

儿子闯祸了！头发里的汗水噌的一下就淌在了额头上。“遇到较劲的，今儿还不得赔个万儿八千的？”心里一紧，两个巴掌实实地扇在了儿子的屁股墩上。

“哎哎，不要打孩子嘛！”大妈拉住了我青筋突暴的手，笑着看儿子，“摔着没有啊？长得真结实。”

我仔细琢磨着大妈笑容背后的内容。朋友的一次经历，浮现在我眼前。

朋友坐船旅行，码头上商贩的叫卖声着实响亮：“枣子枣子，又大又红，不甜不要钱！”枣子是朋友的最爱，他凑上去：“多少钱一斤？”“上面写着的。”商贩热情地指了指牌子，“随便尝，大哥！”插在枣里的牌子写着“12元”。尝了一个，又脆又甜，朋友认可这个市场价：“来4斤！”“好呢——”商贩的声音圆润动听，悦耳的尾音在码头上空回响。“看好称大哥，一共96块钱。”“什么？不是48块钱吗？”“自己拿着看哈，上面写得很清楚啊，大哥！”朋友拿起牌子“12元/半斤”。牌子上面的字是竖着写的，“/半斤”没在了枣子里。“大哥，白纸黑字，明码实价，清清楚楚，你吃了的，请照实买单。”朋友只能认宰！认栽！

“万一她咬定陶罐是古董……”天价海鲜、天价油条，无数信息在脑子里迅速翻转。

“唉哟，怎么啦？”一位大叔提着一个包裹来到了货柜边，上下打量着我们。“这下好了，帮手来了。”心里一急，我连连咳嗽。大叔看出了些端倪：“有话好好说，好商量嘛。”我思忖着：这话中有话啊！预示着讨价还价马上要开始了。

“老头子就怪你，洒了一地水，让小朋友摔了跤，还挨了揍。”大妈冲我们歉意地笑笑，指挥大叔，“还不赶快去拿拖把来！”

我被大妈的话搞蒙了。“这是？”我指了指地上的陶罐。

“哎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陶瓷瓦缸子。”大妈敲了敲碎瓦缸，“不值钱！”

我吁了一口气：“大妈，多少钱？我赔您！”

“赔什么赔，老房子里搬来的，几十年了，装茶水用的，不值几个钱。”

“这水是……”

“解暑用的冰水。”大妈哈哈一笑，“没事儿，没事儿，带着孩子去玩儿吧！”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掏出的一百块钱大妈怎么都不收，嘴上不停地念叨着：“不值几个钱！”一旁的大叔点上烟，悠悠地抽着，憨实地笑。

得知我们明天要带孩子去渣滓洞参观，大妈连续说了三个“好”字，详细给我们介绍了乘车路线。

我时不时地咳嗽，两位老人催促我赶快买些药。还未走多远，大叔叫住了我，示意我回去。“莫不是反悔了？”我迟疑着，心里不免忐忑起来。“年轻人，我闻到你喝了酒。”大叔睁大眼，“喝了酒可不能吃消炎药啊！这个一定要注意！”大叔再次强调吃消炎药不能喝酒的重要性。

人到中年，这些生活常识早已具备，但我心里暖意融融。这两张慈祥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再一次勾起了我的回忆。

十五年前的正月，我陪患了食道癌的父亲到重庆做食道伽马刀手术，在医院附近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

术后，父亲吞咽困难，精神欠佳。我到附近超市买奶粉，又向旅馆老板要了饭碗和汤勺。得知父亲做了手术，老板欣然取来。

晚饭后，我正在为父亲洗脚。老板进来了：“请问你们住几天？”“五天。”“您父亲是食道……”“没啥大毛病，就是食道出了点状况。”我担心老板说出癌症来让父亲心生恐惧，便打断了老板的问话，并朝他眨眼。老板点点头，显然已领会了我的意思。不大一会儿，老板为我们多提了一壶开水，多加了一床棉被。第二天早上，父亲还未起床，老板端来了一碗软软糯糯的小米粥。喷香的小米粥，散发出滚滚的热气。一连几天，老板都送来了爱心早餐。这碗粥，滋养了父亲的胃，牵动着我们父子的情。

我们不知道怎么感谢老板，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家父年近九旬，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粥，我们只是多加了一点水而已，不必在意。”老板转向我，“看得出你有孝心，向你学习！”老板为我竖起大拇指。

多年来，这张纯朴的脸庞和满怀善意的笑容，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明天，我要早早地带着儿子去红色旅游景点参观，我要给他讲我经历过的温情故事。重庆，我确信她是我生命中一个温暖的福地。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