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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勤快人

发布时间:2023-07-11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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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李柯漂


我从那个地方路过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在广场的一角劳作。是木棒捶打干燥草料发出的声音,穿透听觉牵引着我的视线。我循声扭过头去,惊奇地发现,中年妇女身边居然堆放着一大堆熟透的麦穗。


五月天晴,午后炙热的太阳照在它所能照见的地方,不算火辣,而干黄的麦穗最需要这样的阳光。麦粒要脱离麦壳的包围,还需外力的作用,中年妇女手里拿着木棒,用力地挥舞击打,麦粒四处绽开,在光滑的青石板文化石地面上跳跃着丰收的音符。


广场不算大,在两栋高层建筑之间,是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场地。中年妇女把这里当作打麦场,比起乡村的院坝来是绰绰有余。


偌大的城市里,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水泥凝结而成的硬度,除了景观绿植在人工制造的温床里,与泥土亲密接触才散发出盎然绿意。钢筋丛林之中,哪有风吹麦浪的景象?脑海里迅速掠过城市的轮廓,我在想,那麦穗来自何方?附近有适合它生长成熟的土壤吗?


离开乡村客居大都市几十年之后,眼前还能遇见货真价实的麦穗,好奇心就是在失而复得的事物中产生。我走过去驻足停留在被中年妇女捶打过一遍的麦穗旁,久违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重现。


这个季节的乡村注定是喧嚣扰攘的,三声杜鹃的鸣叫此起彼伏,昼夜不停。仿佛在呼唤一个人名:米贵阳……米贵阳……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乡村大地间回荡。“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四声杜鹃也跟着起哄,它们感知季节到来,已时不可待,呼唤人们忙碌起来。鸟儿们把丰收的音符奏响,农民们把希望的种子播撒,这才是乡村农忙时节的风景。


那是多年以前的记忆,傍晚时分,劳作了一天的父母亲在院坝里拾掇我们几兄妹白天从地里捡拾回来的麦穗。父母亲珍惜粮食,他们知道每一粒粮食都是维系生命的至宝。


我们捡回家的麦穗,都是社员们忙碌收割中遗落在田间地头的,等队长带领社员们去另外一块地里,娃娃们就争先恐后去打扫他们留下的战场。夜幕降临,每个孩子的背篼里一定有满满的收获。我们把捡来的麦穗背回家,接下来就是母亲手持木棒,让麦穗脱离成可以食用的麦粒。家里用了几代人的石磨盘转动起来了,父亲的体力在磨盘的转动中消耗,上下磨盘之间便吐出白白的面粉。煤油灯下做作业的兄妹几个,心思早已不在书本上,梦游般等待着香喷喷的麦面粑粑端上桌了。那个年代里,父母亲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勤快的人家就不会饿肚皮。


想起母亲用木棒敲打麦穗的时候,和面前的中年妇女有得一拼:一样的坚定,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力度。中年妇女捶打麦穗构成的画面感似曾相识,那是多年前母亲惯用的手法。而今,不少农村已很难见到种植小麦了,哪曾想,在寸土寸金的都市中还能看到黄澄澄的麦穗。


“在哪儿种出这么多小麦?不会是楼顶吧。”中年妇女埋头捶打麦穗的时候,一位环卫大姐走过来给她打招呼。


“那哪能呢。”中年妇女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拿着木棒的手指向城市的南边,“就在大面老城区那边,有一片围墙围着的土地还没有开发,我就去种了一小块地。”


“那边离小区这儿有一公里多远呢,你也太勤快了吧。”环卫大姐竖起大拇指。


中年妇女与环卫大姐相互认识,攀谈起来都夸对方很勤快。环卫大姐看上去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依然在街道上干着环卫工作。


“我也不会跳坝坝舞,前些年在老家就是种地的,找一块空地练手,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中年妇女说话很平静,“都是从农村来的,哪有不勤快的人呢。”


我想,我也是从乡村来城市里生活的人,每天相对清闲,和她们相比,我就算不上是勤快人。是中年妇女的执念感动了我,她把土地视为命脉,并为之挥洒汗水。其实,勤快的人是不分城市和乡村的,就算生活在城市中央,只要有一块土地,勤快的人就可以让它变成绿色生命的根基。


中年妇女成了广场上的一个焦点,围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更多的是好奇与赞许。我们生活的城市每天都在扩张,把郊区扩展成为市中心,郊区离我们越来越遥远,那些供给我们生存下去的农作物,也与我们渐行渐远了。在城市里住久了的人,或许会遗忘二十四节气的顺序,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问:长出大米的树究竟有多高?这种荒诞不经的问题,出自没有经历过农业生产的人也无可厚非,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中年妇女把农耕文化传递到城市里来,与大都市里的城市文化融合碰撞,也给围观的人带来了学习的乐趣。


中年妇女收拾完麦穗,把场地打扫干净的时候,城市里华灯初上,霓虹掩映。广场上陆续聚集了更多的人,这时候音乐声响起,广场舞便扭动起来,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此时休闲的人或许白天在忙碌,此时忙碌的人白天也会休息。


远处马路上车流涌动,路边人流如织。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快递小哥骑行在路上,为别人提供着服务。我想,他们同样是这个城市里的勤快人。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