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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记(一笑余欢专栏)

发布时间:2023-05-08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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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钟岚

新添了件武器:搓衣板。搁盆里洗洗刷刷,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古典的劳动妇女!


十指纤纤如玉葱,那一直是我向往的境界。后来终于知道,得是多么悠闲的人生才能保养出玉葱来。没那命,就不妄想了。对我等有若干老小要伺候的劳动人民而言,还是要来点现实主义。最现实的,就是拥有一个搓衣板,减轻手指的磨难。这是前不久一位女友传授的经验——人家实在是看不下去我这双老农一样沧桑的手了。


这果然是很给力的东西。每天夜深人静,一个人埋头卫生间刷衣领刷袖口刷袜子,也不觉得人生有好悲催。以前面对一大盆脏衣服,想起手臂那个酸软,心中那个绝望啊!


刷刷刷,就刷出好多有关洗衣服的片段来。



小时候洗衣服,是诗情画意的。家附近有个大水库,风光秀美。背了衣服去水库边,找块半浸在水里的大石头,给衣物抹上肥皂,棒槌砸啊砸啊,污渍随泡沫流走,再胡乱地在水里揉一揉漂一漂,搞定。洗衣服是次要的,耍鱼才是主题。那翡翠般的水里游鱼成群,挽起裤腿往水里一站,一会儿腿上就密密麻麻沾满了小鱼儿,小嘴巴在你腿上啄啊啄,麻、痒、搞笑、舒服……长大后,有两年出入些高档洗浴场所,花大价钱去享受的什么土耳其鱼疗,以身饲鱼,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等鱼儿聚集多了,拿起洗脸盆猛扣下去,急速出水,“哗”,一定会网住几条没来得及奔逃的小家伙。一群孩子,在水边扑腾撒欢,比赛谁动作麻利、抓鱼更多,洗衣服变成全民娱乐活动。


当然悲剧也时有发生。有一天我和姐姐正狂欢,旁人惊呼:鞋子跑了!回头一望,带来洗的一只鞋子正顺水而下。扔了盆子去追鞋,终是没追上,眼看着一只红鞋子悠悠荡荡远去。号哭回家,被母亲一阵暴打,鼻血都打出来了。长大了找老妈清算:为只鞋子下手那么狠!我妈说:不是打那只漂走的鞋子,是打追鞋子的行为有多危险!


有时也在井边洗衣服。井水好,冬天不凉,冒着白茫茫的雾气。在井边的石板上铺开衣服,刷刷刷,洗完打水一冲,痛快淋漓。就是打水很考技术,尤其是枯水季节,差不多桶上的绳子下完,才能触到水面。那绳子攥在手上,晃啊晃,试好位置和力度,往下一猛压,桶就扣水里了。我干这活行,但也有很多人不行,随你怎么压,桶就是浮在上面带不出水来。我爱帮忙,心中很有成就感。



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家终于买洗衣机了——芳芳牌,半自动,400元。当洗衣机被喜笑颜开的父母迎接回家,他们的形象在我眼中瞬间高大起来。说实话,这之前,对比同龄小朋友家的经济状况,我对同为教师但收入微薄的父母是有怨气的,我不认为我家可以实现现代化。这台洗衣机,让我增加了一些自信,同时感觉父母在家庭建设方面也不是那么无能。


洗衣机有了,自来水没有。洗衣服的水,还是得从井里抬回家。我们三姐妹轮流抬水,是抹风景。好在母亲一直教毕业班,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为老师充当劳动力在我们那儿很普遍,这也就减轻了我们的辛劳。那些为我们抬过水洗过衣的孩子,感谢你们。


洗洗刷刷中,慢慢就长大了。终于有了自来水,但水压低,我家住三楼,水经常上不来,洗衣服还得去提井水。窈窕少女,提那么沉一大桶水穿过半个操场上三楼,很是惹人怜爱,总有半大少年殷勤相助。半路上被一只手抢了桶去,“噔噔噔”一路上楼,很有豪迈健壮的样子。我空手跟随,芳心随水荡漾。一桶水里,藏了绵长情意。


数不清帮着提了多少水,甚至,还帮忙洗了衣。然而,世事沧桑,那柔情如水,终究还是零落在红尘。


上了大学,一层楼有一个公共洗衣台。刚进校时,有一次正和几人埋头洗衣,某女生挤进来,二话不说剥个精光,一盆水兜头冲下。大家惊叫而闪,却被斥大惊小怪。原来公共浴室拥挤,排队甚艰,在气温尚可的季节,沐浴问题,女生们就在这洗衣台前解决了。后来见多识广脸皮渐厚,几女沐浴几女浣衣,亲亲热热挤在一处,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毕业、结婚、生养孩子,要洗的东西越来越多。尤其是有孩子后,屎尿片片、染上呕吐物的衣裤、鼻血斑斑的被褥……极大地挑战人的心理极限。洗衣这件事,越来越不浪漫。尽管洗衣机已更新无数代,但那毕竟不能解决全部,手的劳作、心的苦累,成了寻常日子无法逃脱的“刑役”。有一次半夜三更还在搓一堆臭袜子,抱怨之。老公冷笑:你不搓,难道换一个人搓哇?仿佛那外面,等着搓袜子的人已经排起长队。


不服。但想那西施美女尚到江边浣纱,肯定长袜也是得搓的,只是不方便歌颂,我等江河日下的中老年妇女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所以,爱惜自己的最好方式,还是整块搓衣板。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