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3-22 16:59
文/钟岚
像牛一样勤劳
回到老家乡下小住的这段时间，我跟朋友开玩笑说，我就是这个村里最靓的仔。
是啊，如今的乡村，年轻人都外出了，只剩了平均年龄为60多岁的老人。我自然是那最年轻最靓的。
可是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最靓的仔不是我，是礼正舅。
礼正舅身材瘦高，看上去很挺拔，精气神十足，走路都带风，在这个村完全是个青壮劳动力的感觉。我一直以为他很年轻，没想到一问，他也70岁了。我说天啦你看上去太年轻了！他骄傲地说：现在都不咋的了，往年我在达县的时候，还年轻，50多岁，又不像现在活路这么苦，那，还是可以的哦！
这个我绝对相信。
礼正舅是乡村里一群留守婆婆心里的依靠，因为他不仅是组长，懂很多事情，还很拉风地拥有一辆摩托车。村里不通公交车，每逢婆婆要卖她的药材或我想去哪里，婆婆总是脱口而出：去看你礼正舅去不呢？
如果礼正舅正好要去那里，我们就有福了。
但礼正舅通常是没有时间到处乱跑的，我感觉他有三头六臂似的干着无数的活，总结下来就是：男人的活他干，比如耕田耙地；女人的活他也干，比如割草喂猪。当然，一个人独居嘛，他不干谁干！
当我感叹对门的刘婆婆起得太早，经常天没亮就起来做饭时，她就会谦虚地说：女儿呢，不早，你礼正舅都做了好多事了！婆婆也要补上一句：你礼正舅经常凌晨三四点就起来做活路了!
我拿这话去找礼正舅核实，他认真地答：那是噢，我一般凌晨4点钟起来宰猪草。我喂了三头猪哒！
礼正舅喂了三头猪！还有两只鹅、一群鸡、一群鸭子……他要把这些东西都伺候好了才能给自己做饭吃，那当然得花时间。而天一亮，他就要去地里种菜除草，耕田、收水、管理秧苗、油菜……反正我从没有见过比他本领更全面的人。
每天当我拍下天边的第一缕晨曦时，总有一个在田间劳作的身影进入我的镜头，那通常是礼正舅。
而且礼正舅还很谦逊。每次我崇拜地表扬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时，他都会举出一个更牛的人，以证明自己其实一般般。我惊叹他能挑起上百斤的“铁牛”到田里耕地，说他体力好，女的就没办法了，他答：你不晓得，有些女的也凶得很啊，对面山上就有一个婆婆，也是70岁了，人家耕地，嗨得行！
作为一个六点过才起床啥都不会做的闲人，我真的感觉到，在这个村里生活，压力很大、很大！
在达州那些年
前天，搭礼正舅的摩托车去对面山上的村委会开会，我好奇地问他：你在达州有房子？
他说是的，多年前儿子媳妇就在达州买了房，他在达州住了好多年，老伴现在还在达州带孙子呢。
儿子媳妇在江浙一带打工，为啥想到去达州买房？礼正舅说，因为他有个姐姐在达州，有一年回老家，下雨，看到他孙子去上学，回来摔得一身到处是泥，就劝他们说，你看城里那些娃儿哟，个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哪里像这里的娃儿。为了娃儿的前程，不管咋个都该搬到城里去。所以，儿子就在达州买了房，把他们两个老的弄去带娃娃，小两口继续在外地打工。
礼正舅那时才50多岁，哪是闲得住的人，老伴带娃，他就去做了好多事。
他给我讲了其中三段打工经历：
一是在保温材料厂，那钱“还挣得”，两个月挣了8700元，但是活路也苦。他们三个工人，各司其职，他负责装车。他说，最多的一天，他一个人装了40吨——我有点怀疑这个天文数字，但问了一下专业人士，的确一个厂每天有这个生产量，白天干完晚上再加班的话，做得出来。
礼正舅说：我干活干得，但也吃得哦，我一个人每天可以吃3斤肉，是不是个人把我养不起！
活路太苦了，后来礼正舅又去帮一个老板管理桌球室。因为他能干，从小工服务到算账收钱，所有事务都可以一个人打理完，慢慢的老板就放心地交给他管，自己当跷脚老板，来都不咋来了。他感觉自己就是老板一样，开始还是很爽，但过了一两年，桌球生意越来越不好，营业额每况愈下，礼正舅就有点虚了。因为账务这些都是他管嘛，怕老板觉得自己在吃钱，说不清楚，就要辞职。老板苦苦相留。他劝老板，反正生意也不好，关了算了。最后老板听他的话把铺子打出去，他终于脱手了。
再后来呢，礼正舅就到农贸市场找了份清洁工的活。他说那才是个好活路，简直是他的人生最巅峰。5个清洁工扫一个市场，市场管理人员最喜欢他。为啥呢？因为他“歪”，镇得住商家。哪个敢乱扔垃圾之类的，他扫完垃圾，“唰”的就倒在那人的摊子上！
……
守土有责
对于为何回老家，礼正舅说，跟我们家一样，因为老房子长久无人居住，垮掉了，过年过节想回来看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后来他决定回老家修房子。新房子修好，就舍不得走了，所以他就一个人留下守房子。人当然不能闲着，他养了猪，养了鸡鸭鹅，种了水稻油菜……从此就更没法动步了，因为至少猪是天天要吃一大锅食物哒！
礼正舅是非常聪明又善于动脑筋的人，他在新房子外面单独修了猪圈和煮猪食的灶，还另修了一间放柴禾的屋，柴禾堆放得整整齐齐。又在菜地旁用栅栏围出鸡鸭鹅的小天地，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天我出去在田间转，一团庞然大物从田埂上向我缓慢移动过来，近了才看到，礼正舅被压弯的身躯陷在巨大的油菜垛里。中途他放下小山一样高的刚割的油菜停下来歇气，对我说：你看，当农民好辛苦哈！
我说你完全不必这么累啊，少种点地嘛，种点小菜，够吃就行。
礼正舅认真地回我：那还是要不得，你看娃儿些在外面打工，遇到什么变故，还不是要回老家守到这点土地吃饭。我们这些老的在屋里，不把土地守到，子孙后代吃啥子？
说完，礼正舅又艰难地起身，背着油菜的小山缓缓地往家里走。
对了，他还欢欣地告诉我，孙子孙女都带大了，现在，老伴快回来了，到时候，干一天活回家，他“至少有口热饭吃”。
来源：达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