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粥

陈美桥 一个梦想着“左手柴米油盐，右手风花雪月”的达州八零后女子，喜欢把美食用文字融入人间烟火。期待自己笔下的美食文字如同一根小小的火柴，在璀璨的城市灯光里发出一丝亮光，让你发现这世间还有最简单纯朴的温暖和爱意。

据考古发现，早在几千年前，古人就开始用鬲煮粥，用甑蒸饭。川东人一般称粥为稀饭。

煮粥事小，实则学问不浅，水与米的比例，以及火候的掌控，决定一碗粥的口感。袁枚在《随园食单》记述了粥道：既要看不见米，也要看不到水，水米融洽一体。广州的白粥很能体现此精髓。在早茶时，点一碗白粥，再配上诸如豉汁凤爪、萝卜糕之类的小吃，能开启一天的好心情。广州粥品不胜枚举，像艇仔粥、生滚鱼片粥、皮蛋瘦肉粥等等，在一碗粥里吃尽百味，尤其难得。

同为粤菜之系，潮汕的粥与广州之粥区别较大。潮汕粥，讲究米粒完整，能咀嚼到米的质感。消夜里的砂锅粥，无论是鸡粥、虾粥，还是蟹粥，咸鲜适口，既能填饱饥肠，也最体恤酒后虚弱的脾胃。

我学会煮一锅潮汕海鱼粥将近二十年，教会我煮粥的一家人，却因工作变动，早已断了联系。每回煮粥之时，都会勾起我的怀念。

办公室楼下，即是综合市场，下班必经之路，几乎每天都遇到一个看起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在市场门口叫卖水果。市场与人行道，用一条白线隔开。每回城管一来，她就敏捷地把水果挪到线内，城管一走，便又移出来。城管往往又气又笑。她口齿伶俐，口算能力也出众，客人还在默念数字，实际的价钱就由她脱口而出。和她熟识起来，才知她只有九岁，却已辍学，和三叔一同卖水果。小小的她，证实了潮汕人无论老小，都会做生意。她父母曾经行医，原本家境殷实，未料到父亲沉迷六合彩，倾家荡产。

我下班后，偶尔与她一起卖水果，也学她说“鲁家围”（你吃了没）。她邀请我到她家，吃她三叔拿手的潮汕粥。三叔长相并无特别之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的脚掌被一颗铁钉钉穿，他自己简单做了消毒处理，三天不到，伤口便完全自愈，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所谓靠海吃海，潮汕人对海鲜有自己独特的烹饪手法。三叔用海鲳切块煮粥，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毫不装腔作势，透着一碗白粥般质朴的气质。煮锅的水烧开后，再放大米，调入花生油和盐，一直保持中大火，米将熟之时，放入鱼块，加上葱白段、姜丝和大量芫荽根。等鱼米全熟，再放一大把芫荽叶和葱绿，搅匀，即关火食用。

那回吃粥，只配有一碟普宁豆酱作为蘸料，也是她家一直以来的吃法。煮过的鲳鱼，肉质依然紧实，蘸上酱香，仿佛同时尝到海洋和大地的味道。鲳鱼析出的部分蛋白质融入米汤，与芫荽巧妙结合，引诱我吃了一碗又一碗。后来自己隔上几天，就煮上一锅，连炒菜都省了。说也奇怪，每每晚上吃一顿此粥，第二日起来，便感觉脸上皮肤更加光滑弹润，自是喜上心头。

所谓食无定味，适口者珍，饮食习惯不同，对粥的口感需求，并不一样。所以，前面记录袁老先生关于粥的评价，也仅供参考，不宜生搬硬套。用明火煮粥，米与水的比例，相对灵活一些，如用电高压锅，按说明书讲，米一水六，被大多数人所认可。

我喜欢饭勺伸进锅里，粥如流瀑般冲进碗里，取饮之乐趣。若是加入青菜，我希望它们如蝴蝶般随意舞动；放了红薯，则如鹅卵石遇上溪水流沙；添有四季豆，便想它行如大河之轻舟。而我的婆婆，偏向筷子夹粥，整块不会散落，像糊墙之泥，密实且顽固，方才生出饱足感。

当大家在讨论用珍珠米、油粘米，还是香米煮粥好吃的时候，湖北和湖南的一些亲戚，可能正在乡下柴火灶锅里，把多余的米饭铲出来，将水注入底部的锅巴里，小火熬成一锅煳香的锅巴粥。

我是一个食粥长大的达州人，这里的土壤孕育出来的稻谷，与巴河之水共赴滚滚红尘，以一碗清粥的香滑回甘缔结秦晋之好，让我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怀，无论走到哪里，总觉得要论一碗清粥，还数家乡最好。

盛夏之日，思绪不禁飘到家乡，食一碗凉而不冷的清粥，米香在嘴里化开，柔滑触及舌尖，甘上心头，如慈母在夏夜，用蒲扇为孩子带来温柔的清凉和幸福。于是，又想起陆游《粥食》中云：“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