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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养媳”

发布时间:2022-05-31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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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刘秀品

“你把这个咔给我看一下。”我大着胆子几步跑到那位“绿眼睛”跟前,指着他腰间的手电筒向他提出要求。

“这个?手电筒?你要看手电筒?”那个解放军或许是从山东或山西来的南下干部,说话叽里呱啦的,他有的话我能听懂,有的话我听不太懂,有的话则根本没有听懂。但我的要求,他似乎清楚了。

“嗯呐。”我点点头。

“给你。”他从腰间的小布袋子里取出手电筒,递给我。他以为我要看他的手电筒。

“不。不。这样。”我没敢接他递给我的手电筒,右手捏成拳头,弯曲着拇指上下点击,比了个摁亮手电筒的动作。

“啊。你是要看手电筒的光呀。”他这才完全明白了我的用意。“现在还有太阳,手电筒的光不明亮,看不清楚的。你看看吧。”他口气中似乎还透露着遗憾,边说边掀亮了手电筒。

太阳还没有下山,虽然是装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在阳光的辉映下,那光确实微弱,只有灯泡里的钨丝发白。他或许见我有点失望,又把手电筒对着面前的一片青菜叶,这次我看到,青菜叶上有一个白色的圆光圈。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手电筒的光,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一个人与“绿眼睛”零距离接触。看过手电筒光,他将手电筒装进小布袋,开会去了,我则一溜小跑,回到了牛栏塆。

我不知道那个给我看手电筒光的解放军是个什么级别的干部,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省何县何乡,我只知道他是“绿眼睛”,是我这个六岁的孩子将他拦住,要看手电筒的光。而他则爽快地从腰间的小布袋中取出那只装三节电池的电筒,在路边给我演示了一番。

那个“绿眼睛”个子高大威猛,脸色黢黑,黑得像刷了一层漆似的。但他在我的心里留下的却是永远的温柔,是满脸的和善笑意。

“绿眼睛”来没多久,一个“鸦片鬼”就死了。

那个“鸦片鬼”是谁?是我的生父刘美良。他死得太不是时候,他看到过“绿眼睛”,可没有活到减租减息,更没活到搞土改分田地。

实事求是地说,他老人家的死在我的心里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记得那时已进入了春天,我见二伯扛着一把锄头,从牛栏塆前小河的河坎往上走,我估计他是要到刘家祠堂旁边的麦田里去薅草,我也就跑到河边,跟在二伯的身后,去看他薅麦子。

二伯进麦田锄头还没挥舞几下,就拄着锄把休息,脸上呈现一副痛苦的模样。休息了一会儿,他又挥动了几下锄头,似乎是再也坚持不住,就扛着锄头回面坊了。我记住了他的脸,蜡黄蜡黄的,很瘦削,下巴尖尖的,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从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向麦田,再从他扛着锄头从麦田走回面坊,他没对我说一句话。他看见了我,但眼里似乎没有我。他回面坊了,我也十分无趣地回了牛栏塆。

这是我与生父最后一次单独接触。

“刘修信,你这时还要到哪里去?”天全黑了,爹爹看到四哥打着火把从牛栏塆门前的小河堤向上游走去,高声问。

“二伯病了,我去请幺姑爷。”四哥边走边回答。

“半夜去赶医生,看来刘美良这次病得不轻。”爹爹对娘娘说。

“得什么病?是鸦片瘾发了吧?来一口就好了。”娘娘说。她怀疑二伯不是患病,是患了鸦片瘾。

“肖家榨房的鸦片馆子已经关门了,刘美良到哪里抽鸦片?再说鸦片瘾发了又死不了人,用不着半夜去找医生啊。”爹爹不同意娘娘的说法。

二伯抽鸦片,这在我们家不是秘密,在李家塆都不是秘密。当时抽鸦片的人,李家塆不止刘美良一个,可以说是多得很,但抽上了瘾,抽得最出名的却只有二伯。

解放前,四川鸦片最盛行的年月,不少的好田好地不是用来种粮食,而是用来种鸦片,交税用鸦片,交租用鸦片,鸦片的流通功能仅次于银元。百姓抽鸦片,官员抽鸦片,军人也抽鸦片,川军一直都有“两杆枪”之说,一杆是汉阳造步枪,一杆是烟枪。烟馆遍布城乡,就连沙坝场那样一个尿泡大的乡场上也有好几个抽大烟的地方。通马庙下边的肖家榨房,离我们家不到两公里远,也开着一个简易的鸦片馆子,赶场上街的农民走累了,鸦片瘾一来,将几个铜板往鸦片床上一摔,吼声:“给我上一炮!”服务生当即递上烟枪,用竹签挑一点烟膏塞进烟锅里,吸食者呼的一口将烟雾吸进胸腔,将气久久地憋着,等到实在憋不住,再憋下去肺叶子就要炸了,才将那口气慢慢排出,似乎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的样子。

二伯不知道是哪一年抽上鸦片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成的瘾,反正是个老鸦片鬼,记得从我开始记事起,他就不止一次到肖家榨房去抽过鸦片,有几次我还像条尾巴狗一样跟着去看他抽鸦片。只见他躬腰躺在抽鸦片的木板床上,眯缝着眼睛,也是那么憋足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

“满崽,你可别到那种地方去,那种地方好人不能去,去那种地方的都不是好人!”听说我跟着二伯到鸦片馆子里去耍,二伯娘虎着脸对我说。听二伯娘这样讲,我就再也没跟着二伯到肖家榨房的鸦片馆子里去了。

也正因为二伯是个老鸦片鬼,从我记得一点事起,为抽鸦片的事,二伯娘就经常与二伯吵架。

“你就知道抽!家里有米没米你不管,有盐没盐你不管。有几个壳儿就送到鸦片馆,你还要不要这个家?”这是二伯娘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你饿死了吗?”一般情况下,二伯不回话,要回就回这样一句。

“我没饿死,可我们吃的是啥子?穿的是啥子?”二伯娘理直气壮,指着身上疤上叠疤的衣服责问二伯。

“哼!”二伯鼻子哼一声。

“我们吃没吃好的,穿没穿好的,这不说,反正都摞过来了,可几个娃儿呢?他们哪一个读过书?又读过几年书?你没有‘使处’(指出息),害得他们跟你一样,一个个也没有使处!”说到孩子读书的问题,二伯娘又气又怄,禁不住大哭起来。 (八)

来源:达州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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