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月

天上的明月，虽然与我距离忒大，但在星光闪烁的夜晚，我总能抬头就见。甚至在某些时段的大白天，也能看到月亮那淡淡的轮廓。

地上的明月，不是近水楼台的水中月，而是城边的隔湖乡村——明月社区。隔水相望，近，也成了远，远得较少涉足。

那水，是烟波浩渺的江口湖。遥望过去，山峦成皋，浑然一线，就是湖岸。似乎波浪掀起，就会翻越湖岸。并非山不高，而是因为空间距离形成的视觉效果。下游几里处，在没有那巍巍大坝的时候，这条河流就很宽，自古无桥。大坝形成，电站蓄水，河面形成湖面，直线上升，横无际涯，依然没有桥。机动船舶摆渡，也要一支卷烟的工夫，才能抵达彼岸。乘坐快艇，闪电速度，白浪滔天，惊心动魄，也并非眨眼之间的易事，何况价钱也不低。对岸的菜农，大多数人逐渐自备了人力舟楫，全家三五口，一次性乘坐。茫茫湖面上，这样的舟楫，渺小得像柳叶漂浮。遇到洪水暴涨，湖面上不停穿梭的，只有港务值勤船舶，履行巡航搜救的职责。其它船只禁止出行。自古以来，河湖啊，船只啊，流不尽，载不动，隔河相望那几多离愁。湖那边的人，对这边的城廓充满期待，这边的人，对湖那边的村庄充满了末知与神秘。

乡村振兴战略，虽然实施得紧锣密鼓，但明月大桥，却崛起得不知不觉，似乎发生在眨眼之间。长桥卧波这样的词句，太江南情调了，实在无法表达明月大桥的大气与庄严。并列的桥墩，擎天玉柱似的，在距历史最高水位之上几十米处，支撑起横跨两岸的数百米桥梁。穿梭往来的重型车辆，犹如狂奔在一马平川之上。

几个文友，相约造访明月村，我在其中。桥那头的右侧，矗立起松柏森森的山丘。名叫森林山庄的农家乐，隐现在森林深处。我们到得并不算晚，预订餐桌，没想到几个雅间已经名花有主，大厅的所有桌子被人捷足先登，坝子上的十几张桌子，已无剩余。老板说，来者都是客，只有委屈一下，让前一批餐毕再接待我们。还自言自语地说，明月大桥一通，这边的农家乐，就兴旺得要提前预订了。我们说无所谓，二轮就二轮吧。

我们在森林里转悠。山泉流淌，鸟翔雀鸣，复苏了我的阅读记忆，脱口而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刚才还纠结于“二轮”的文友们，也情绪向好，提出了今天既然作客明月社区，最好背诵月亮古诗的动议。写古体诗的，背起古诗，如探囊取物。玩其它体裁的，背古诗就费劲得多。可都有了共识，明月之行，把吟月古诗记得更多了，更牢了，不虚此行。

不虚此行的惊喜，仍在叠加。森林之外，菜地与果园错杂，弥漫着清新的田野气息。村民在田野忙碌，偶尔伸起腰，缓口气。我说，欲知朝中事，去问乡下人。跟他们交流一下，说不定会长见识。一对老夫老妇，离我们近百米远，但靠近公路边，拜访方便些。到了他们面前，我觉得好面熟。他们把我凝视一下，接着露出了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微笑。我们几乎同时问道：你是——？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那惊险一幕，说：你是老龚吧，当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一定富裕了。他说，是哩，搞乡村振兴，明月桥通了，我的小船换成了农用三轮车了，不用水上过河了。我在城里也有电梯房了，城里，乡村，两去两来地住。他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农用小三轮，印证他的话不假。他们夫妇当年历险的画面，依然在我脑海里滚动回放。那年那天，老龚夫妇在城里卖蔬菜，没想到上游的万源大雨滂沱，突发特大洪水。老龚夫妇驾着小船，要冒险回对岸的家去，怕洪水迟迟不退，把他们“扣留”在城里，城里他们没有房屋。湖水几乎要翻过北门码头，席卷大街。湖面上漂浮物成团成片，排山倒海般向小船袭来，团团围住，任他们夫妻怎样使出浑身解数，也冲不出重围，小船被裹挟而下，只要几分钟，就要卷向大堤坝，吸入水闸。夫妻俩绝望地呼救，然而岸上的人除了干着急，就只有打110。或许有上苍保佑，湖面上突然警报鸣响，驶来一艘港务搜救船……

他们也认出了我，我住北门码头那些年，经常买他们的菜。他说好久不见我了，问我搬到哪里了，我说住在西区几年了，很难见面了。今天故人相见，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聊了本人聊社会，聊了政策聊变化，无意中对河流和桥梁有了新的感悟。两岸的文明，是江河带来的，而桥梁的崛起，又提升了两岸的文明。大桥把梗阻的筋络䆳然打通，新鲜氧气和血液抵达所有神经终端，到处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从来没有的，有了；走了的，回来了；想走的，不走了；贱的，贵了，俏了；冷清的，热闹了。据说，政府可能要酝酿更宏大的规划，把明月社区的村庄，打造成巴人风情古街，那儿将有寸土寸金的一天。小伙子突然像明星一样，身价陡涨，先前难找女朋友，明月桥一通，月下老人一拨一拨地来，小伙子们居然有了选择的余地，特别有优势的女子，才能在明月村找到心仪的另一半了。（杨云新）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