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也轻弹

□李曰川

当兵那阵，我被一夜之间拉到了白雪皑皑的北方的一个铁道兵团。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不觉产生出莫名的孤独感。第一天训练下来，我们整个寝室都开始埋怨班长的严格，甚至无端地后悔为什么要来这等鸟地方。面对被寒风洗刷过的光秃秃的大山和潮湿阴冷的临时帐篷，我们同室的几个老乡只要坐下来靠着膝盖写信就哭，哭声总会惊动连长，连长连忙关切地问我们有什么事，竟问得我们面面相视，到底为什么哭，还真说不清楚。

慢慢的，我们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大家也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地工作着。有一次，连队受命一项爆破任务，我因腿伤未痊愈，被留下来看守营房，文书小王顶替我执行爆破任务。我当时再三表示可以参加这次任务，并且蹒跚地走了几步给他们看，连长、指导员相视笑了一下，还是把我留下了。第二天就传来文书小王排除哑炮被炸的死讯，我到工地上去看，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整个脸都变了形。我的心一紧，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拼命地摇晃着他，呼唤着他。我为文书小王的死深深地自责。

在整理小王的遗物时，指导员从他的上衣口袋找到一封被血浸湿的信，是他姐姐写给他的。信上说：爸知道你在部队入了党，还当了文书，兴奋得几夜没睡好，为他这样争气的儿子高兴……战友们排着队默默地传阅着，几乎是一字一字读完了这封信。

火化那天，我们全连集合在营门口，默默地站在两旁，为小王送行，队列中开始只有几声抽泣，接下来却是嚎啕大哭。这次指导员没有来劝我们，他也同大家一样，依着墙泪水涟涟。

复员的时候，走的都舍不得脱下身上洗得发白的军装，个个都戴上了没有帽徽的大沿帽，齐刷刷地向一片枯黄的大山行了一个军礼。战士们的眼里都噙着泪，平时虽然累点、苦点，但真要离开这生活了几年的山沟，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我们还是按照先前“要走得高高兴兴”的约定离开，因为今生将不再面对潮湿的小沟和开山的炮声了。

在无名站台上，连长带了瓶白酒和十几个杯子，为我们走的每个人倒上一杯，最后才给自己和指导员倒上，说了声为你们送行，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我们分明看见他的眼角有泪，也一口喝下去，火辣辣的烈酒在胸膛升腾着，谁也没有控制住自己感情的洪匣，都相互拥抱着大哭起来。火车鸣笛了好几次，我们谁也没有松开的意愿，当时列车上的旅客哭了，列车长也哭了，他令列车推迟5分钟发车，正巧出差途经这里的一位人民画报社的记者激动地摄下了这感人肺腑的画面。如今，多少的悲欢离合，都不曾使我流泪，但每每捧起那幅发表在人民画报上的照片，都会想起难忘的军营生活，都会流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感怀时。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