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说牛

□曹文润

牛与马、驴、骡等动物一样，都是人类生产劳动的好帮手。在我们这个农业大国，自古以来牛就是功臣，是传统农耕文化中最有代表的符号之一。

每每读到牛这个字或与牛有关的词汇，总会令我无端地联想起高尔基笔下那些苦难深重的俄罗斯劳动人民。小学写作文，只要写到旧社会劳动人民的苦日子，就会用到“做牛做马”这个词语，或者再加上一句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可见，自我儿时记忆起，牛与马代表了苦和累，对之总是怀有深深的同情。

后来又发现，其实牛与马相比，马似乎更高更风光，也更容易受到赞美。从语言词汇上就能看得出来：汗血宝马、宝马香车、汗马功劳、一马当先、马到成功等等。连一条路修宽了，也称大马路，不称大牛路。而牛呢，从小就常听街邻老人骂倔强顽皮的小孩儿：“你个犟牛脾气！”在课本上学到的词语也多有贬义：对牛弹琴、老牛拉破车、牛鬼蛇神等，对牛多有不敬，甚至带有敌意。这让我曾一度替牛觉得委屈。这也许与我苦难的童年有关，或许与我是金牛座有关。

我自幼失怙，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几姊妹抚养成人。我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传统女人，虽不识几个字，却很善良虔诚，特别对牛怀有特殊的敬意。几十年来，记忆中我母亲每次过生日那天，都会坚持两点，一生从未违背：一是绝不吃牛肉（其实平时她也很少吃）；二是吃素，不沾半点油荤。她经常神情悲悯地叮嘱我们：“牛是通人性的，很造孽，辛苦劳累一辈子，死了肉被吃，连皮都被剥了做皮鞋皮帽皮褂子，你们要对牛好点，不准欺负牛，否则，要被雷公抓。”听了母亲这些话，还在上小学的我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却记忆深刻，至今难忘。

那个年代的学校都会号召学工学农，参加义务劳动。规定每个学生都要捡废铁和积肥若干斤才可报名入学。我和几个胆大的男生约好一起来到西郊的灯影牛肉厂捡牛粪积肥，壮起胆子跟着他们溜进血腥刺鼻的屠宰车间。我亲眼看到那情景，真叫惨不忍睹，那些刚刚被牵到车间待杀的黄牛似乎知道大难临头，一边嗷嗷乱叫，一边流着眼泪拼命挣扎……顿时，我被吓得心惊肉跳，两腿发软。如同遭到电击一般，难受得胃部绞痛，直想呕吐，慌忙掉头逃出车间。一连几晚都是噩梦连连，半夜惊醒，无法安睡。

从此，我对牛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敬重又同情，对牛所受的虐待与磨难更加耿耿于怀。后来读到鲁迅先生关于牛的那些著名的话，“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俯首甘为孺子牛”，顿时为大先生对牛的赞誉击掌叫好。再后来上了初中，开始沉迷色彩与线条，又偶然在画报上欣赏到国画大师李可染先生画的水牛图，激动得不得了。我才知道原来大师不仅喜欢牛的形象，且崇敬牛的精神，连画室也取名“师牛堂”，一生以水墨画牛无数。他曾在《五牛图》中题道：“牛也，力大无穷，俯首孺子而不逞强，终生劳瘁，事农而安不居功，纯良温驯，时亦强犟，稳步向前，足不踏空，皮毛骨角，无不有用，形容无华，气宇轩宏。吾崇其性，爱其形，故屡屡不厌写之。”我对大师笔下的牛多了一层敬重与偏爱。还读过大名鼎鼎的大文豪郭沫若先生生前作过一篇《水牛赞》，称赞牛是中国“国兽”“兽中泰斗”。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尊代表进取精神的拓荒牛雕像在深圳落成，恰似一首向牛致敬的雄伟交响曲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奏响，也是对牛的高度评价和赞誉，让我对牛的理解有了精神层面的认识。

今逢盛世，在奋斗百年路、启航新征程的新时代，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征途上，为民服务孺子牛、创新发展拓荒牛、艰苦奋斗老黄牛的“三牛精神”，不正代表亿万中国人奋力拼搏、撸起袖子加油干的精神气质么？

这一刻，我释然，亦甚感欣慰。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