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文/朱晓梅

有一颗浸透人间烟火的心，幸福易得，遗憾亦有。

老母独居，爱扎堆，爱随流。她那一辈的人，骨子里镌刻着饥饿与穷苦的记忆，就有了贪小便宜的精明，何处免费做艾灸，何处免费领鸡蛋，何时店家免费带他们去旅游，母亲摸得门清。家里保健品随处可见，用不了，分配给我。开始本着“孝为先”的传统，来者不拒，哪知后来愈演愈烈，吃穿用面面俱到，应接不暇。想让她歇了心思，不再上当受骗，于是，电话里说，见面说，甚至通知哥姐全面“进攻”。每次都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唠叨得多了，母亲耳朵起了茧。劳动节家庭聚餐，又上演老戏码。母亲气不过，便撂下狠话：“吃死了不要你管！”我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以期她擦亮双眼。然而母亲不肯示弱，我也像只斗志昂扬的公鸡，不肯罢休，揪着不放。

记忆里，从未与母亲吵过架。母亲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对我重话也少说。高考失利，她四处为我奔波。失恋时逃避，一宿未归，她整夜寻找。没想到老了，倒彼此不对眼了。回家途中，脑海里一幕幕回现她的戳心言语，不禁潸然泪下。我是为她好，咋个不领情？

相看两生厌。六月初，母亲赌气去旅游，还去了香港。开始电话畅通，后来接连两天，电话打不通、微信没消息。找不到她出发的旅行社，我心急如焚，四处托人打探，深夜还在寻找她常去的保健店。霓虹灯闪烁晃人眼，猛然想起多年前我失踪的那一夜，母亲是否也是如此，走遍大街小巷？心猛地一揪，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

夜里无法安眠。窗帘透进来的灯光像探照灯，内窥我的心。母亲爱做笔记，突然想到她交好的老友，家里肯定有电话。找到电话本，辗转打电话，层层寻人，终于觅到熟人，回我：“我们在香港。你妈在前面走呢，精神得很！”

听到安然，蓦地，我红了眼。

母亲回来，我亲热地与她摆谈，细究其见闻。她略带炫耀地说：“她们好多都买了产品，有一个老头被导购骗得刷了三万元的花呗，我没有买！”言语里也有自豪，“我又不是哈儿，到那些地方上当受骗。”

我笑了。与她的剑拔弩张，还是有些许效果的。罢了罢了，理性斗不过感性。她乐意，就那样吧！

端午节，母亲八十岁生日，我广邀亲朋，给她做了一个八层高的生日蛋糕，并给了她一个真诚的拥抱。母亲激动万分，涨红了脸，在台上侃侃而谈。

大家说，你母亲哪里有八十岁，像六十岁的人。将此话讲给母亲听，她开怀大笑：“那是，我们一起的那些老年人，好多人都用不来智能手机。”

自从母亲学会用智能手机后，会发消息，会发朋友圈，也会拍视频和照片，还孜孜不倦地在抖音等App上挣钱。其实，她用智能手机的初衷，是方便和她在远方的大女儿视频。

母亲老早就念叨我的生日。冬月下旬，在我忘记时，她打电话让我去吃饭。炖了鸡，烧了鸭，蒸了巴沙鱼，冰箱里藏了很久的嫩包谷面炸了粑，还拿出她酿的枇杷酒，祝我生日快乐。我掩住泪意，祝她身体康健。

母亲在，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子，我狠喝了几杯果酒，微醺。

吃过饭，我赶稿，人家要得急。母亲坐在旁边，将电炉子开到最大，看我在纸上鬼画桃符，问：“你最近没有发表文章？”我诧异地望着她，母亲笑着说道：“你朋友圈都没更新。”

幸福的暖流淌过心里。2023，你好，我好，遗憾就无足轻重。只要家有炊烟，日子就有滋有味。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