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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发布时间:2023-12-0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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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姜波


年底一到,年味渐浓,作为川东北的农村娃,还是觉得农村杀年猪才有那个年味儿。


经过一年忙碌和期盼,杀年猪大概是农村人最能给年画上完美句号的饕餮盛宴了。


天色微明,主家就要起火烧两大锅水了,青杠树块吐着欢快的火苗狂舔着锅底,恨不得一口气把水吹得咕咕直响,红红的火苗在灶膛里欢跃,也映红了主家喜悦的脸庞。


早饭过后,杀猪师傅(也叫杀猪匠)来了,把装着杀猪工具的背篼一放,一边与主家聊着天,一边不紧不慢地坐在火炕边烤火抽烟,偶尔“滋溜”呷上一口热茶,“扑哧”吐出茶叶,直到使劲吸了最后一口烟,才拍拍手、抖抖脚,系上防水围裙准备干活。


坝子里,工具早已准备妥当,一条宽宽的专用杀猪板凳,一个烫猪的大木桶,一个接猪血的盆子静候着。杀猪匠手拿铁钩进入猪圈,猪儿仿佛是感受到了危机,在猪圈里嗷嗷直叫,贴着圈壁转圈逃命。杀猪匠眼疾手快,一钩将猪嘴钩住,蹬着脚往外拖,猪儿叫声更为撕裂,绷直前脚使劲往后退。主人跳入猪圈,攥着猪尾巴,双手抵住猪屁股弯腰弓步往外推。猪儿被拉出了圈门,守在圈门口帮忙的邻居们拉猪耳朵的拉耳朵,用绳子套猪腿的套腿,一路跌跌撞撞地拉到长板凳边,又合力按在板凳上,压猪头、捆猪脚、按猪背,一阵齐忙活,猪儿的肚子剧烈起伏,嘴里发出“嗷……嗷……”的惨叫。


待猪儿动弹不得,杀猪匠立即用一只手捂着猪儿嘴巴,拿起盆里的尖刀,看准咽喉一刀下去,一丝鲜血缓缓浸出,抽刀,猪血马上喷涌而出,杀猪匠顺势拿起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几张草纸,淋上一道热血,交给主家,这是用来祭祀坛神,主人快速拿去恭敬地放在坛神前,嘴里念叨着:“坛神,今日杀猪先敬您,保佑明年我家家畜膘肥体壮。”虔诚磕上三个头,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猪血从喷到滴,由远到近,猪儿的闷哼声也由大到小,到完全没有声音,四肢也由剧烈地挣扎到无力抽动,直到一动不动。


用盆接下的猪血猩红,散发着热气,飘浮着血沫,均匀撒上一点盐,放在一边静置待凝结成块,配上豌豆尖,或是泡椒,它们的融合将会带给人们最美的味蕾刺激。


等猪儿完全断气了,杀猪匠就要兑水了。兑水是一道极为重要的工序,杀猪匠会要求主人先将水完全烧开,上下滚动,俗称烧老水,然后凭借经验适当兑入一定量的冷水。水太老,猪皮会烫烂;水太嫩,则猪毛不能完全蜕干净。经验老到的杀猪匠烫猪,能做到轻轻一抓就可以干净利落地扒下猪毛,堪称一绝。


大伙合力把猪放入大木桶中,抓住猪脚滚荡几下,能一把抓脱猪毛就算烫好了。杀猪匠抓紧时间用铁刮子沿着猪背刮到猪臀,如此反复刮遍猪身,一条白皙的猪儿在冬日里熠熠闪闪。找来一架梯子,横放在木桶上,合力把猪拖上去,顺着梯子放在中间,腿各放一边。对于没有处理干净的猪毛,或用谷草夹住使劲拔,或用磨刀石使劲撞击猪毛根部使之脱落,或是再次淋上开水,总之,猪毛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时的猪肉白皙中透着红润,红薯、洋芋、麸糠及养猪人的心血等等,在这一刻凝聚成形,像蜂蜜一样,甜进了他们的心里。


接下来就是剖猪了。梯子斜放,两支铁钩穿过猪蹄位置把猪倒挂在梯子的横木上,肚皮朝上。杀猪匠手拿快刀沿着猪肚皮中间划下,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刀尖既不会太浅以致重复施刀,也不会太深划破了内脏。心肝脾肺肾等在杀猪匠手里一一完美剥离。内脏清理结束,就要砍猪了,把猪翻身脊背朝上,一手拿快刀,一手按住刀背,从猪头处下刀,沿着脊背直到尾巴根,露出脊骨,再用斧头劈开脊骨把猪分为两半,剔出排骨,分离猪脚,割断猪头……


已是午饭时间,送进厨房的里脊、血旺、猪肝、肥肉已被主妇们加工妥当,它们或搭配泡椒,或土豆丝,或是盐菜,色香味俱全。邻里团转围桌而坐,小酌着苞谷酒,酒香混合着肉香,杯来筷往,大家愉悦地聊着家长里短。


年猪,以另一种方式充盈了寒冬的中午。


随后的日子里,分割好的猪肉被抹上盐巴腌制,静置,风干,挂在火炕上方熏。


在烟熏火燎的日子里,猪肉尚未熏好,归处却早已安排完毕,它们化身一道道青烟,透过瓦片的缝隙,随风飘到了远方的工地、厂里……


这杀年猪,一半是延续,一半是期盼。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