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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有念

发布时间:2023-11-02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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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王宏亮


当梧桐树上攀爬的丝瓜秧枯萎,旁边小菜园里倒伏的圣女果再难成熟的时候,秋天悄悄深了。


最先发现秋深的消息,是走过甬路时看见的伸长脖颈在池边喝水的麻雀。惊扰使麻雀振翅飞起,而路两边,白杨树不复浓密的叶片,让无处躲藏的它一股脑儿地钻到旷远长天里高歌去了。


身旁几个高中生正在玩闹,其中一个,指着围墙外窸窣耳语的银杏叶诗兴大发:“听啊,在凉如水的况味里,那些蝴蝶互道着珍重。”另一个,回头的时候被一株红枫惊艳到,脱口而出:“满树浓烈的写意,像是临别前的宣言。”


羡慕地看着他们,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铺天盖地的红叶红、黄叶黄,踩上去,碎叶的罅隙里飞腾出阳光的味道。无边的蓝是背景墙,旋舞的风是魔术师,角落里都涂满了油彩,如此韵味悠长的季节,缘何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那么令人伤怀?


想到小时候,家住在北方乡下,门口有几棵歪脖子柳树,院外是几株青松,更远的地方则是秋风拂过后五彩斑斓的山冈。为了赚钱,让我和姐姐上更好的学校,父亲决定到外地的灯具厂打工。离家那天,晨雾挂在山间,也挂在他厚实圆润的肩膀上,他微侧着脸决然地朝前走,姐姐站在场院里哭成泪人,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父亲闻声扭过头来,脚步稍作停留,冲着我们摆手,姐姐的一句“爹,你早点回来呀”,把所有人的心都揉碎了。


我想,出村的那条路,正被铺天盖地的秋色包围,可无论路途上的景色多么美,从此根植在父亲心中的一帧,大概只有家门口的那抹红与黄。异乡凋零的每一朵花,飘落的每一片叶,都会带给他怅惘的感觉,给他一种难眠的深情。他的脑海里,会反复浮现一树枣红,一个大人拿着竹竿不停地挥舞,两个孩子睁大了眼睛,仰面向着天空叫嚷。无论父亲身处何方,然而乡愁仿佛长了手,轻轻触摸父亲干涩的耳廓,用一种无声的语言传达:该回去看看了。


犹记得,小学校园里有一棵老槐树,树干有四五个孩子合抱那么粗,初中部的孩子经常围着它捉迷藏。有一次,我看他们嘻嘻哈哈地绕圈跑入了迷,竟忘记了上课。就这样,我歪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他们花朵一样全力绽放着,少年的热情在胸中澎湃。回过神来,小半节课过去了,我狼狈地披上衣服,风一样地跑回去,气喘吁吁地倚在教室门边忏悔。窗外,盛开着蓝色的牵牛花,阵阵幽香氤氲,同学们抿着嘴笑,老师也笑。


三年级开学不久,正是槐树叶开始泛黄的时候,我们搬家了。我跟同学和老师告别,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住地挥手,同学们也不舍地看着我,跟着挥手。我们都不懂得真正意义的别离,任初秋的寒意在教室里盘旋。可人生就是这样吧,处处埋着伏笔。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折回,一手扶着墙壁,把头探进去,另一只手用力地摆动。想着此后的路上,长亭短亭,渐行渐远,渐无消息,便忍不住流下了泪。


走到操场上,吹起风,凉意漫卷而来,我的书包上,落了几片小小的干枯的槐树叶。仰起头,泪水模糊中,看到它为我平添的色彩,似乎懂得那没说出口的挽留。


往事如歌,在记忆的山坳里传来,余音袅袅。此刻,诗意泛起,提笔笺上:离别的思念有多重呢?不重,像家乡一座秋山,像校园一株老槐的叶。


走走,停停,复古的小巷里,卖白菜的大爷,卖秋梨的大娘,也在贩卖着绵延的思绪。西风万里至,旷然千里秋,万物诉说着离情,那别离的泪水,为记忆的长河增添了新的浪花;那挥舞的手臂,为下一次的重逢写下了序言。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