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毛笔写汉字首重功力

文/朱全森

前段时间，央视推出了《中华书法大会》节目，达州市又相继开展了第四届青少年书画大展赛以及个人书展“助推书法艺术繁荣发展”，传承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这些盛举使我受到极大的启发和教育，学到了一些书法常识，也勾出一些难以忘怀的回忆。

旧时，民间流传“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字是读书人的脸”的俗语，学堂（校）重视习（写）字教育。1945年我入私塾，塾师（先生）要求学生写字首重功力：笔画要横平竖直；点如桃，捺似刀；上下、左右、上中下、全包围、半包围结构要美观得体；间距、板式要和谐有序……这是一般书法秩序，铁定规矩是不准乱画。有一天，我观赏了擅写行、草字体的张先生的写字表演觉得新奇，第二天就写了篇跷脚驾马、龙飞凤舞的所谓草字交到老师书案上，满以为要受夸奖，结果被叫去：“站好！这种字是哪只手写的？你刚在学爬就要学飞，鬼画桃符！”右手左手各挨两板子。其后，一位年长的同学诱导我写一篇骂人的字交到老师书案上，结果被“乱板子”把我右手打肿了。

自古迄今，民间有以下几处的字不能乱写：神堂庙宇“鬼画桃符”是污辱神圣；祠堂乱写乱画是亵慢祖宗；墓碑字七歪八倒是玷污亡灵；学校（堂）的字东偏西倒是教坏子孙，贻害后代。这不是朱老汉胡说，达州书画界老前辈黎见三、刘伯骏、杨守坤先生对此深有感触。

“字”是一种符号。《说文·叙》：“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相后形声相宜，即谓之字。”简明地说独体为“文”，合体为“字”，不单涉及“音”“意”，还力求体态“相益（宜）”，乱七八糟，左歪右倒，体势失衡，那就是不相益（宜）。其实巫师、道士画的符也有一定的体态，不会乱画，只有鬼画的符莫名其妙。

古籍蒙学读物《幼学琼林》中有“铁画银钩，王羲之之字法”记述。我大嫂的父亲龚占元老人家给我摆过“远看山海门，近看山海关”的龙门阵：传说“山海关”那个繁体“关”字门形是王羲之写的，其内那两绞是王献之写的，所以“山海门”银光耀眼，“门”内则失色。这是瞎编或臆度。据史籍记载，长城“山海关”三字是明代进士萧显写的。当时，无投影设备，是用毛笔硬写。萧显接诏令之后自知功力不足，便请一位武士教他玩棒耍礅，练了半年膂力之后才敢去应命。另有“我儿淘尽三缸水，也有一点像羲之”“‘一’字值千金”故事，囿于篇幅不详说。

旧时，达县城区的人多推崇宋仁斋、马纯嘏写的字，其后魏宗山、林润泽、樊道生等人写的字也颇受好评。不是瞎吹，至今通川区凤北街道苦竹溪“天缘桥”，双鱼湖社区四组、五组，石龙溪社区朝阳洞，分别有宋、马、魏、林的墨迹。此外，犀牛山社区龙行山有块刘行道撰文、蒋××写字的墓碑，其字很受人称道。

有朋友问我是否练过书法。我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没见过更没临过字帖，至于后来偶尔也写几个毛笔字应酬民俗，那是由于从小爱看别人写字，尤其爱看名胜古迹、城镇店铺、机关团体匾额、牌柱的字，领会其精气神，向行家学习讨教过。

今年8月，在重庆城口县亢谷公路边书摊上看见有十多种《中国历代名家书法》《古今墨宝集锦》字帖，琳琅精妙，多彩多姿。我买了几本，时时阅览，才初步晓得书法“指用中国式的圆锥形毛笔书写汉字的法则，特指以毛笔表现汉字而形成的艺术形式”“汉字的书法艺术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形成了篆、隶、楷、行、草等书体”，各种字体都有笔法、笔力、笔势、笔意……用笔艺术技巧；每个字的结构都从美观角度出发予以艺术组合；字与字，行与行，力求合理完美。简明地说，“书法凭抽象性的点线运转力求美化——线条、结构、章法要合乎审美情绪”，就是“颜筋柳骨”“魏碑质朴峻厚”“明人小楷风采多姿”，特别是“颠张醉素”的草书也有“我家曾不远，七九乃收声……”极其严格的法则，具有高超书写艺术。有专门知识的书法家不得肆恣乱画（引文参见《辞海》《国学知识全知道》《古代汉语词典》《四体千字文》《常用字字帖》《草书九九歌》）。

书法是中国独特的艺术形式，形成许多著名的书法流派，造就许多书法大家。近年来，有人“百花齐放”“自成一体”（自成一家）很是奇特。如果会写汉字的人能创造新体，似乎百人百体，万人万体，其艺术特点如何？书法艺术的灵魂就是追求与体现字体美观，书法家的本能是增进书体“美”。达州人一般称美为“乖”“好看”。这美却无量化标准，无统一的尺度。审美观念有时被人无端扭曲，歪戴帽子斜穿衣，举止吊儿郎却赞为时尚。楷书是一切书体的基础，可有人却说公文、正规印刷品的字是“字钉字”，七歪八倒的字才是“创新”；有人说西施是美女，有人硬说无盐是靓妹，你奈他何！但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放言·之一》诗中说“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证实“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无盐，善美者不能掩其丑”。

旧时，乡间还有推崇高官写字的习俗。清末，今城北双龙镇邓占云，初识字，习灰工。后投军升为陆军少将，任城口城防司令。退役后回乡，地方人仰慕他平易近人、乐善好施的人品，说邓司令官写的“神榜”虫子不蛀，老鼠不啃。我族姑家嫁女，事前也请邓某写了张神榜。宴客之日，在城内任中学教员的族亲张××回乡恭贺，进堂屋之后发觉神龛之中字体不雅，带着鄙夷口气连问两声“那神榜是哪个写的……”却见坐在堂屋右角喝茶的邓某立起来“哪个写的咋样……”张××马上改变神态和语气，连连抱拳打躬“非司令官之精神所能及也！”

摆到这里，一位朋友厉声指责：“你朱老汉写几个字，我看看到底功力如何？”我已老朽，手足颤抖，哪敢提笔，只是对身边爱好书法的人摆点龙门阵，习字不可急于求成，不可以丑为美，不可沽名钓誉。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