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文/蒋小林

一轮满月似乎是从山梁中站起来的，越站越高，最后高过了山梁。远望去，月亮呈橘黄色，朦朦胧胧，似乎揣着一肚子的心事。

乡下的月光与城市的月光有别。

乡下的月光没有遮挡，只要月出东山，挂上天就明亮了起来，像一盏照在大地上的灯，光很丰满，很美，有看头。月洒大地，乡间就诗意了起来，仿佛所有的月光都贴着大地在走，越走村庄越亮，越走大地越寂静。渐渐地，整个大地村庄便装进月色里。

城市的月光从天宇漏下来，就和城市的霓虹相融，十分张扬，现代感十足。月光与霓虹融在一起，城市的月光和乡村的月光就有了区别，城市的月光看上去虽然华丽，却多了几分人为的色彩。乡下的月光原始、生动，处处充满着泥土的气息，庄稼草木的味道，村庄河流的味道，不用任何修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得洒脱，走得干脆。

住在城市钢筋森林的人，望月成了一种奢侈。其实，他们从住进钢筋森林那一刻起，便背着月光上路，把故乡的那轮月亮装在心里，成了思乡念家的寄托。城市的月亮挂在异乡的天空，异乡的那个月亮永远也走不进心里。望月时，心中的那个月亮让人念想，挂在异乡天空的那轮明月让人惆怅。

城里的月光淹没在人潮声车流声中，乡下的月光在鸡鸣狗吠和流水声中渐渐隐去。月光是抚慰人心的，无论你心中有千般烦恼、万般惆怅，只要与月光结缘，寄情于月光中，和率性质朴真诚的月光成了朋友，心中的格局就会升华。心中装着月亮的人，世界再大也能容下，路途再远也能找到归家的路。因为有月光牵引，月光就是坦途上照亮归家的那一盏明灯。

年少时，经常看到母亲在月光下忙碌。一块长方形的竹篾搭在月光下，母亲从背篼里拿出一棵榨菜，手中的菜刀闪烁着光亮，榨菜在母亲的刀下变成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咸菜条，并摊在篾搭上。月光迫不及待地漏了下来，月色一点点把榨菜浸染，母亲的身影也融进了月色里。母亲每年都要在月光下做咸菜，因为在月光中做出的咸菜加深了母亲心中的思念。母亲想念北方的月亮，因为北方有远嫁的二姐和三姐，二姐三姐对母亲腌制的咸菜总是念念不忘，尽管路途遥远，母亲每年也要托探亲归家的朋友为她们带上几包。母亲在月光中亲手做出的咸菜，同故乡那枚明月一起寄到了二姐三姐手里，一地的月光缩短了南北方遥远的距离。

多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在异地与一个朋友在城市的月光下散步，那一晚，月色亮得无可挑剔，人行道两旁的香樟树枝叶婆娑，在月光下有了饱满感，散发出的香气更加浓郁。朋友问我月亮像什么，我说像一面镜子，照亮自然万物。他听后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满意我的说法。

我问他月亮像什么，他说像一颗思乡的心，越看越让人心绪难安。他的话让我一怔，身处他乡，让他牵挂不舍的还是三千里以外的那轮明月，那个月亮照着故乡的草木、房屋、爹娘。这异乡月虽然圆在空中，却是无根之月，这无根之月撩痛了他的心事，把他的心事越拉越长。明月，在他的心中有了思乡的疼痛，这疼痛，扎在心里。

在我的眼里，多年前那中秋月圆之夜的月色是人间友情；而在朋友的眼里，月色是伤感，是他思乡念家的心事。月亮虽然能照亮大地万物，但照不透思乡人的心，心事浓的异乡人只有望月长叹。我和朋友在异乡的月光下行走，如同失散的孤雁。其实，每一个漂泊在异乡的人，都是被心事裹挟着去了远方，来有影，去无踪。有的人，一生都在月光里赶路，却始终回不了故乡，异乡的月光，温暖不了异乡的灵魂，异乡的月光，也永远喂不饱思乡的心。而月光总是一意孤行，春华秋实，我行我素。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