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星空

文/唐雅冰

癸卯立秋，夜宿九寨，饭后与友人沿着栈道信步。九寨的夜很静，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突然人间蒸发，只有一个个海子在林间悄悄回忆每一张路过的脸。瀑布继续“哗啦啦”欢快地流淌，一遍遍说着山神达戈和色嫫的动人爱情故事。“快看，星星！”身旁小儿发出惊呼。天际，几粒星子若隐若现，让见惯了城市天空下璀璨灯火的小儿倍感惊喜，蹦着跳着数起来：“一颗、两颗、三颗……”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沉，星子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漫天都是光点在闪烁。小儿停止了数星星，开始辨别星座，看着他仰望星空那股认真劲儿，恍惚间，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不知是受奶奶嘴角流淌的故事的影响，还是受读小学时那鼻梁上架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的自然课老师的影响，反正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天空着了迷。

记忆中的夜空很高、星星很亮，故事很迷人。我不止一次坐在院坝里，一面缠着奶奶一遍遍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面抬头在夜空中努力寻觅。天空中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不说话，地上的萤火虫在眼前飞舞着也不说话，只有奶奶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响：“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在身后一划，天上出现了一条滚滚的天河，阻止了牛郎前行的步伐。从此以后，牛郎织女只能隔河相望……”奶奶的声音很轻，故事很吸引人，可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是银河，哪儿是牛郎织女，只是伸手往天上随便一指：“孙女，你给奶奶数一数，看看有多少颗星星。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个人。”于是，我只能一面数星星，一面在脑海中想象着天庭的样子。慢慢地眼前模糊起来，分不清哪儿是星星在闪烁，哪儿是萤火虫在飞舞。

上学后，从书上和老师口中，我渐渐了解了一些关于宇宙的知识，不再迷恋奶奶的故事，却对星空痴迷如旧，常常对着星空发呆。偶然在报缝得知将有流星雨的消息，我兴奋地掰着手指等待，好几天走路都抬头仰望着。当天晚上，我匆匆地喝了一碗冷稀饭，捧一个新麦馍馍就爬上院坝外面堆得最高最大的那个秸秆垛。乡村的夜很静，归巢的鸟睡了、进圈的鸡鸭睡了、院墙下的老牛睡了，大黄猫蹲在粮仓旁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时起时伏的虫吟继续热闹着。

躺在秸秆垛上，嗅着新麦与泥土的甜香，眼睛在夜空逡巡，我竟然相信满天的星星也都在俯视着地球上小小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我。星星很多，除了最亮的北斗七星我能叫出名来，其他的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数不清也分不清。夜渐深，迷糊间当一颗流星朝我奔来的时候，我激动得一下从草垛上滚了下来，不待我爬起来，“流星”停在了我面前，同时耳朵传来一阵疼痛感。抬眼，正对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和一盏马灯。那晚，我在天明前被老妈揪着耳朵牵回家，挨了一顿臭骂。终究没看见流星划过我所在的天空，却并不影响我第二天在同学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让一众早早进入梦乡的人羡慕不已，并后悔得捶胸顿足，我也顺理成章收获了好几个粉丝。

“有流星！”小儿的惊呼拉回我的思绪，抬首间，一颗星星拖着尾巴快速从眼前划过，隐入远处黛色的群山。天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星星依然挂满天幕，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在闪烁，离我们那样近，近得伸手就可以摘、张嘴就可以咬。揉揉眼睛，扶扶眼镜，我认认真真地寻觅，正对面一颗星星特别亮特别大，仔细一看，它与附近的几颗星星组成一把勺子，那不就是北斗七星吗？顺着勺口，我顺利找到了北极星。星星密密麻麻，要分辨出每个星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候，手机上的星空软件可帮了大忙。

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将手机对着天空轻轻移动，北斗星与附近的星星排列组合，前面三颗星星构成一个脑袋，斜下方几颗星星构成了肚皮和前腿，勺口四颗星星构成背部，勺柄三颗星星构成尾巴，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出现在眼前，那不就是大熊星座吗？几颗明明灭灭的星星组成一个反着的钩子，左右两侧的星星呈扇形排列，一只张牙舞爪的巨蟹出现在眼前，那不就是天蝎座吗？天鹅座和天鹰座虽仅一字之差，方向却恰好相反。天鹰座脑袋朝左，眼睛处的星星最亮，身子主要由三颗星星构成，左右各两颗星星构成翅膀。天鹅座倾斜朝右，四颗主星构成身子，左右各三颗星星构成翅膀。天鹰肥硕、天鹅秀颀，背靠背在天空展翅翱翔，甚是自由；一组星星构成一个强悍的男人形象，一条蜿蜒的巨蛇被他双手捧在胸前，那是蛇夫座；银河两岸，牛郎星与织女星遥相呼应……有手机软件帮忙，密密麻麻、凌凌乱乱的星星有了规则，在各自的地盘明亮着、清冷着。如果星星会说话，面对如此痴迷的我们，定会自报家门，说说属于它们的故事。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星楼望蜀道，月峡指吴门。”“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把手机调到夜景模式，关掉闪光灯，举起、稳住、曝光三秒，一张漂亮的星空照片就得到了。那一刻，脑海里沉睡的、所有自己熟悉的，与星星有关的歌曲、诗词都醒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夜宿九寨，这璀璨星空，可是老天垂爱，给我们的一份厚礼？与友人静静并肩而坐，以同一姿势与满天星星对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世界很静、很净，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