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面的缘分

文/李柯漂

去朋友工作室喝茶，喝得高兴，谈得甚欢，竟然忘记了回家的时间。匆忙坐上最后一趟地铁往家赶，下车后的那段距离，放到平时，坐几站公交车就能到小区门口。但那天晚上实在有些晚了，公交车都已经收车。

白天喧嚣的城市，到这个时候已经安静下来，路灯孤独地站立两旁，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静静地为夜行的人们播洒光明、释放勇气。

如今看见车就腿软的时代，徒步显得格外难得。交通工具的发达便利，让腿脚仿佛失去了走路的能力。借助路灯的光亮，在风起的午夜里独自行走，放下牵绊，向着家的方向前行。许是走得很急，像是赴一场盛大的宴会，匆忙的步伐希望离家越来越近。此刻的人行道被我专用，旁边的非机动车道偶尔驶过一辆电动车，他们是穿着不同颜色工装的外卖骑手，都这个时候，还在为一些有需求的人传递着“城市温暖”。

走到一个路口处，不经意间一辆电动车停在我的面前。我来不及看清小伙子的模样，他向我招手说，“我们是同一个方向。”示意我坐上他的电动车，他要免费载我一程。

但我婉拒了他。

当然，我不是不信任他。正是因为我从老家出来，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近二十个年头，我太熟悉他们了。具体地说，是太熟悉他们这个群体了。他们早出晚归，头顶日月星辰，肩负家庭责任，为城市里大多数人提供便利，为千家万户送去热乎的饭菜和急需的药品。可他们也太辛苦了，奔忙一天下来，想着的还是给别人带来便利。和小伙子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受到了他的真诚。我说，我只是想步行一段路程，权当活动一下。小伙子笑了笑说，也好，顺便看看这座城市的夜景。

看见他启动车子行驶在城市空落落的街道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心情看夜景了。目送他骑行的方向，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哪怕是互道一句晚安也行啊，可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仅此一面的会晤，我记不住小伙子的模样，人海茫茫中，唯独那件黄色的工作装，定格在我的灵魂深处，它代表着幸福与和谐。

城市里的外卖小哥很多。他们像一粒粒草籽，风吹落在哪里都不重要，只要有尘土和雨水，就可以茂密地扎根生存。常看见他们走街串巷，忙忙碌碌奔走在街面上，那勤劳肯干的努力样子，我打心底里希望他们每天多接些单子，在路上平安顺利。

和外卖小哥一样，代驾司机每天遇见叫代驾的用户，几乎没有重复的面孔。用户与代驾也许这辈子只有一次短暂交往的机会，但这也是一种缘分。

有天晚上开车去和朋友聚会，盛情难却之下少不了推杯换盏。沾了酒就动不了车，只好喊了代驾。开车的小伙子似乎不爱说话，他专心驾车，这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和他简短的对话，看得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我问他干代驾收入怎样？他说一般般。白天在一家公司上个朝九晚五的班，相对比较清闲，晚上出来干几个小时的代驾贴补家用。我说，干嘛把自己整得那样辛苦？他笑笑说，不辛苦。聊了几句之后，他竟然劝我少喝酒，保重身体要紧。我乍一听觉得好笑，我说，我们如果都不喝酒，你们就没生意可做了。想不到他回我一句话，让我微醺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他说，宁愿失去代驾这份职业，也不愿意看到因喝酒而造成的不良后果。

遇见这样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是我的幸运。其实，人和人之间产生感动和敬意，仅此一面就足够了。那个小伙子把我送到目的地之后，他还要骑着他的折叠小轮电动车赶回家去。如果相对远一点的距离，为送一个嗜酒的人安全到家，这不是难为人家了吗？我想到他所挣不多还花费那么久的时间，皆因自己贪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竟然有些自责，对相遇一面的小伙子感到心有不安。

不管在城市里生活多久，走出自己所在的小区，面对的几乎都是陌生人。缘起，是因为我们在人海中彼此有几句言语的碰撞，虽仅此一面，却存在着温暖的交集，让你念念不忘。

一个从外地来的人，向你问路，也是一面之缘的相遇。你只需告诉他，他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右拐。一问一答间平常自然，或许他到了目的地之后，想起因你的指路而没有枉费更多时间，他会对他的亲友说，是路口遇到的某个人给我指的方向，潜意识里他会念着你的善良举动而心怀感激。

行走在路上的人，来来往往数不清，互不相识其实不是遗憾。只要心怀善念，想着自己能与他们共享同一颗星球，共度同一段时空，就算擦肩而过也是三生有幸。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