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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的电话坏了

发布时间:2022-12-22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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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李柯漂


那天傍晚,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翻滚而来,瞬间遮住了秋日西下的残阳。紧接着冷风吹来,这一吹就是整个夜晚。第二天早上醒来,季节就发生了变化。

准确地说,冷风带来了入冬的第一天。

也是在傍晚的时候,二叔来找我帮他修电话。二婶手里提着一个无纺布袋子,走到我家门口,从袋子里面拿出一部座机电话,无线的那种,电话机上还连接着一个充电器。我接过电话捣鼓了几下。实际上电话并没有坏,也许是二叔按了不该按的键,电话的指示灯不亮了。二婶在一旁说,早上起来就在摆弄电话,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又错乱了。

我把充电器插上电源,在按键上按了几下,然后按免提键,电话机就有响声了。我对二叔说,电话没有坏,可以打电话了。二叔望着我,满脸的期待。二叔自从患上轻度脑萎缩之后,容易忘事,遇事反应迟钝,佝偻着背显得越来越瘦小。我拨了自己的手机号,铃声瞬间响起。

二叔张大了眼睛,眼神里溢满不相信的光芒,嘴里喃喃自语说:“这是你的手机在响呢。”二叔像一个老小孩,天真地摇头晃脑。为了证实电话确实没有坏,我用自己的手机回拨二叔的座机。当座机电话铃声响起,熟悉的音乐声音飘进了二叔的耳朵里,他随之精神一振。“来电话了,快接电话。”他回头望着二婶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二婶仍然在埋怨二叔:“电话本来就好好的,你耳背又喜欢听来电铃声。这是大侄子的手机打的电话,还接个啥接?”

屋外已经暗了下来,此时的夜色并不撩人,村庄里鸡鸭已入圈,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昨夜雨疏风骤降温幅度大,我明白二婶说二叔喜欢听来电铃声的意思,对二叔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在外打工的堂弟交代(堂弟是二叔的儿子),或者要跟堂妹打电话?我这就帮你拨号打给他们吧。”二叔阻止我说:“不打不打,没有啥子事可说的。”

二叔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音量低沉。

二十多年前的二叔可不是这样的。二叔是老党员,先前任村委委员,我们三队的队长。那时候的二叔雷厉风行,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带领社员发家致富,任劳任怨。二叔人缘不错,常常爱说几句冷笑话,把沉闷的劳动场面带动起来,嗨劲十足。时光匆匆如小河淌水,面前的二叔痴痴呆呆、心事重重的样子,令我怜惜万分。

二婶倒是快人快语,冲二叔直埋怨,“就是你自己不会按,乱按一通还说电话坏了,”二婶回头对我说,“谢谢了大侄子。”

电话真没有坏,还谢啥呢?看着二位老人真诚的样子,自己心中竟被愧疚感笼罩。就像这入冬的傍晚时分,转眼之间就被寒气森森的黑夜包围,叫人窒息难耐。

二叔手里拄着一根木棍,二婶一手提着装电话的袋子,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他们是沿着村道,翻过一道梁来找我帮忙修电话的。年迈的父母亲赶紧招呼二叔二婶再坐会儿。二婶客气地说,电话没有坏,我们就回去了。

他们步履蹒跚地往家的方向走,一团手电光在他们的身前移动,在漆黑一片的旷野中如星星之火。我掏出手机打开灯光,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翻过了屋后的坡梁,能看见二叔二婶屋里亮着的灯光。倘若真有时光机能拨回二十多年,他们就会如我这般年纪。日月穿梭催人老啊,我们都无法抗拒老去,可一夜之间冬又至春将再来,这时空轮回谁又主宰得了呢。

把二叔二婶送进屋里,冷冷清清是我的第一感觉。其实二叔二婶也是儿孙满堂,大点儿的孙子都大学毕业工作了,只是他们都生活在城里;儿子儿媳在沿海地区打工,与蜀地相距甚远,每年春节才回家一次;两个女儿都在省城各自成家立业。现如今全民小康,物质生活方面对二叔二婶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子女远离他们,整个家就孤孤单单的两个老人。一条无形的电话线连接着两位老人与子女,却连接不上阖家欢乐、儿孙绕膝的幸福美满。

见二叔二婶关上房门,我才转身离开。回到家见父母亲仍在堂屋里坐着等我,门开着。我对父母亲说:“你们咋不关上门呢?外面正吹着冷风。”“你还没有回来呢,”父亲说,“送到家里了?”“送到了。”我见父亲有话要说的样子,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你二叔上半年害了一场病,医好出院就成现在这个样子,傻傻的。其实你二叔的年龄还比我小两岁。唉!”父亲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回父亲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便拿出手机给堂弟堂妹们打电话,给他们说了二叔修电话的事。又告诉他们多给家里打电话,季节变换,多半是二叔二婶想你们了。

其实,我也常年在外,陪伴在父母亲身边的时间也不长。好在我所在的城市离父母更近一些,可以经常回家看看。每次回老家,父母亲都是嘱咐我工作要紧,但每次离开,从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尽是不舍。

有一首歌里唱道:“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到老。”像二叔二婶这样的老人留守在乡村里,除了看不见的时光不离不弃地陪伴,剩下的就是老屋和他们脚下的那片黄土,在与他们一起慢慢变老。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