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辞（外二首）

文王建

阴雨多日的天空虽已放晴

蔚蓝的边缘仍有些许残阴

白云再怎么朵朵

都是大地摘不到的棉

此刻鸣蝉寂寂

金属质地的唱腔已然锈蚀

即便天与地放松下来

依然有被再度划伤的忧郁

一些人忙着拍下今秋的自己

嫣然与端庄都是易谢的花瓣

静谧的林子俨然隐忍的老者

暂由人们在自己怀里撒欢

谁又在暗地里播放那支舞曲

臆想着曼妙再一次漾开

可往日那少女的苗条

如今已成中年的富态

一个面庞开始迷离

一段过往闪烁其词

一朵菊只闪烁了一下

一粒蜂便沉醉不起

该来的始终没来

不该来的却频频出现

那个伫立着远眺的人

就要成为岁月天幕上的一丝落霞

谁把这暮秋当书桌

铺开了一页页不安的素笺

可笔尖过于细小，细小得

怎么也摁不住急于远逝的现在

掏虫子的爷爷

油坊河的坡坡路再怎么九曲回肠

也比不过柑橘体内的虫道

那些虫的爪子紧紧抠住树的年轮

牙齿，则死死咬住树的体香

顺着虫道，一根铁丝游刃有余

柔柔地摸索着进击，每走一段都要停下

左顾右盼，而行进在道上的虫子

被刺中再被拉出，被爷爷钉在刺上示众

一把手锤，敲打在一支钢锉上

笃笃笃的声响，有节奏地爬过坡上了坎

爷爷口中的叶子烟杆儿磕出灰烬

青青烟雾在他的头顶上打着旋儿，如余音绕梁

蹲着跪着或趴着，掏虫的爷爷

搜寻虫子一如战士在狙杀残敌

那些年，独自一人在田边地角掏虫

午饭，全由婆婆从家中送到树下

爷爷继续掏树体内的虫子

仿佛它们是爷爷的宿世仇敌

他向掌心吐了一口唾沫，笃笃的声响回荡

柑橘便又苍翠了，忙着孕育花香

那最后一根虫子，将肥胖的身体缩紧

爷爷绕树三圈，将一团药棉堵死虫洞

便傍着腊月睡着了，巴河

则笑咪咪地从他身旁流过

箴言

岁月即河流，发源于母亲的血管

它在季节里蜿蜒，鸣叫又呢喃

一些游鱼，水墨与箭镞一般

尾鳍翻动逝水，混沌渐次空明

胸鳍则不停划动，舵桨一般

迁徙或洄游，咕咕的气泡一串串

长天在水域里空着，梦境似的

雁的鸣叫，开始唤醒远方以远

心海，便随之无垠地蓝开去

秋风里摇曳的草木有着芳香的内心

小女子渴望爱抚一样渴望阳光

她们的倩影，在水面上匍匐着温软

当一片迷离叫停红绿相间的刻度

喧嚣的世界瞬时就寂静下来

躁狂的马蹄亦被这涟漪轻轻地慰藉

而加速度的风雨在持续剥蚀着孤岸

当一根银丝在碧波里再度远足

岸上的人，便由抽象而具象了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