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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疮

发布时间:2022-12-13 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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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杜会玲


突然而来的寒流,没有把雪催下来,倒把人给冻了个半死。出门穿得跟狗熊一样,还是觉得空气里有刀子,隔着羽绒服也能感觉到它的尖锐。走一会路,就觉得手脚也不是自己的了,进了办公室后,居然发现两手的小拇指冻肿了。

什么时候,怎么冻的压根不知道。感觉手指疼痛异样时,才看到两个小拇指的关节处红肿了。这可真让人有点难为情。现在这条件,皮绒手套,加绒靴子,羽绒服,又不出外干活,还能把手冻肿?跟夫君叨叨,他啊哈笑出声来,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也觉得不至于,如今的冬天再冷,还能有过去农村的冬天冷?

那时候的冬天可是真冷!白天晚上,常听见院子里寒风呜呜地吼。早晨起来,窗户玻璃上厚厚一层冰花,晶莹剔透。我们跪在炕上,对着窗户用嘴哈气,用指甲在冰花上涂鸦。

雪一下就是好几天。父亲天不亮就开始在院子里扫雪,扫了一堆又一堆,往水窖里填,往田地里拉。

只有家里是暖和的。炉火旺旺的,母亲整个冬天都在炉子上做饭。炕上热热的,奶奶除了去茅房,基本不下炕。她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听收音机里的秦腔,一边用一个铁捻转子没完没了地捻线线。饭熟了母亲端到炕上,奶奶和父亲母亲在炕桌上吃。我和弟弟在地上围着炉子吃。家里来了人,奶奶就紧忙着招呼:快上来!快上来!脱了鞋上炕,把腿脚伸进热乎乎的被子里,温暖从脚底一直抚摸到心里。再喝上一杯父亲熬好的罐罐茶,吃一块母亲刚烙的馍馍,爽朗的笑声里尽是舒坦!

我穿着母亲做的棉袄棉裤,穿着大舅织的羊毛袜子。可我的手和脚还是冻肿了,痒,痛,手背皴黑肿胀,惨不忍睹。父亲买冻疮膏回来给我涂抹。那种绿色的软稀稀的膏体,无味,作用是滋润消炎消肿,但前提是从此要保护好你的手脚。戴好奶奶做的羊毛袖筒,穿好母亲做的棉鞋,否则,肿消了会再肿,反复几次,就会破溃流脓血,不仅疼痛难挨,愈合的时间也会更长。

有一年冬天,上小学,天寒地冻,班里唯一的炉子在教室中间。我坐在第一排,几乎感觉不到炉子的温度。写字读书,我的手又冻肿了,小拇指尤其严重,一直红肿蜷缩着。后来放寒假了,回家后手慢慢消肿了,但小拇指却有点弯曲变形,再也无法伸直了。母亲说,可能把里面的筋冻缩住了,让我没事多捋捋,说不定就捋过来了。偶尔就捋捋,但毕竟是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终是没耐心坚持天天去捋,反正又不痛不痒,活动自如,一点也不影响我和同学用毛线玩“改绞绞”(一种毛线套在五根手指上玩的游戏)。后来长大了,两个小拇指除了手伸直时有点影响美观外,其他织毛衣打算盘,做针线挠痒痒和正常手无甚区别。从此再没管过。

母亲说,人身上哪里一旦被冻伤过,此后这地方就特别容易再次冻伤。就像伤痛过后留下了后遗症,那地方变得特别敏感脆弱,寒流袭来时,它们总是最先感应到气温的变化,并发出警告。这也就是为什么同一个温度下,有的人安然无恙,而有的人会把耳朵或者手脚冻肿。

话说,人身上哪一个地方受过伤害能不敏感?皮肉如此,心灵更是。

如果不是这次手被再次冻肿,我都忘了小时候自己生冻疮的经历。原来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痛都不堪回首。就像这冻疮,如今带给我的,竟全是温暖幸福的回望,因了这回望,曾经的那点伤痛也变得轻盈起来。

多想回到奶奶、父亲都在的冬天,多想再在热乎乎的炕上暖暖手脚……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