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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滋味长

发布时间:2022-08-18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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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杨蕙菱

南瓜藤,像河岸的纤夫,以惊人的耐力和毅力,运载大大小小的南瓜,完成生命的旅程。有的南瓜,顺藤伏于地面或坡坎墙头,有的随藤窜行在树木枝叉之间,悬在头顶,随风摇摇晃晃时,像无声的铃铛。

南瓜藤能开出霸气的大花,不是每朵都能结瓜,小瓜顺着花蒂冒出肉身。有些长到拳头大小,泛黑的干花依然紧附肚脐,不肯舍离。而那些多余的瓜藤,尽可掐上一些嫩尖,撕去茎上毛乎乎的表皮,入水一汆,再用油盐,加干辣椒、大蒜回锅略炒,脆嫩清香。

有人爱吃瓜花,用蛋粉糊油炸,类似日本天妇罗的吃法。瓜花也可肉酿。酿,在古代就已盛行,比如鼎鼎大名的“鱼藏剑”“老蚌怀珠”等等。将端正的嫩南瓜切开顶端,瓜瓤掏空,做成小盅,把用酱油、姜葱、火腿末和盐拌好的肉馅塞进去,加瓜盖,入锅蒸熟,是云南一道特色菜,酿小瓜。嫩南瓜也常切丝,将辛辣的尖椒和蒜片用油一爆,南瓜丝入锅,稍经翻转,在盐的刺激下,会渗出少许汁水,能将白米饭浸得金黄莹亮。

生姜是老的辣,南瓜是老的甜,不同的老者,脾性有别。老南瓜一上市,家里往往将它红烧、蒸食、煮汤,也少不了蒸熟替水做馒头。逢时间充裕,在熟南瓜里调少许黑胡椒和炒过的洋葱,加牛奶一起搅打成汁,再倒入用黄油化开的锅中,调些食盐和奶油稍适熬煮,做成儿子最爱的南瓜浓汤。

老南瓜表皮坚硬,能在常温下久置,从摘收到新年到来都没问题。南瓜皮可吃,恐怕只有乡间百姓才识其滋味。将南瓜洗净,置入干净大盆,用质地较硬的锅铲,将皮一点点刮下,轻薄卷曲,在锅中炕干后,推到锅沿,用油将青椒和大蒜炒香,再将南瓜皮推入油中,加盐炒匀,香辣干香,味同零食。

有好些人忌讳把南瓜留到过年,说是将“难”留住,不太吉利。有年正月,家人身体有些不适,母亲去储藏室,发现尚有一个大南瓜,立即抱出去,扔得老远。

买菜时,听一位阿姨对同伴说:“唉哟,昨天我买的那个南瓜才面咯。”所谓“面”,就是沙粉的口感。要论南瓜“面”,我认为要数板栗南瓜为最。

在黑龙江采风的某个上午,被安排去野地采蘑菇。我们坐着现代新型拖拉机,摇摇晃晃进了一块南瓜地。南瓜个头不大,全都匍匐在地,藤蔓并不倚枝丫或墙头攀沿。墨绿的南瓜,比成年人头颅还小,主人告知已经成熟,可以随便采摘。如牛鼻绳一样结实的南瓜藤,岂能轻易折断?只等拿了小刀,用力切割,这才知道其重是平常南瓜的几倍。头顶湛蓝的天空,背靠低矮的白云,四野一片翠绿,双手拖举南瓜,这一张照片,我有丰收人的喜悦。

南瓜地旁,是一小片丛林,可采蘑菇。丛林蚊虫硕大,虽经提醒作了防护,还是被叮穿了长裤,瘙痒难耐。带着自认为颇丰的收获,回到村子,村人见到我们,不禁莞尔。几个妇人正在流水下冲洗楱蘑,那些菌包光溜紧束,如婴儿般娇嫩。再低头看自己的篮子,楱蘑已散开如伞,有些还炸开裂纹,就生出一种上了岁数的尴尬。那顿午饭,板栗南瓜切块后,被油炸熟,裹上当地野生蜂蜜,瓜肉橙红,质地绵密,粉面香甜,味如板栗。

回程时,当地工作人员,还特意分送两个南瓜。于是,行李箱就变得出奇的重。母亲接我时,备感意外,问我是不是装了黑龙江的泥巴。后来打开箱子,她忍不住大笑,笑我不远千里拎瓜回家。

板栗南瓜质地非常坚硬,砍瓜好似斩骨,需耗费相当的力气,这也可能是它累月伏地,而不被腐坏的秘诀吧。母亲以一把轻巧的菜刀下手,南瓜丝毫无损,还险些伤到自己,后来换作斩骨刀,才成功地劈开了它。

如今,能在某些超市买到诸如贝贝南瓜,一种类似板栗南瓜的迷你品种,但我依然觉得,它们都不及我在黑龙江吃过,和带回来的那些味好,即便普通蒸制,似乎都能释放出黑土地的旷达和野趣,让内心的潮湿和拘谨,得到有效缓解。我怀念那种被阳光和雨露打磨过后,类似时光的味道,更想念那群自五湖四海相聚的美食伙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相逢的人,见一面,少一面,而有些人,只一面,已成永远。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