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

□黄素鸣

中午饭还在喉咙管，老表就打电话给我，说好久没有碰过杯了，晚上六点半，到鱼庄吃鱼，没其他人就两个，他带酒，这次不喝瓶装的，喝壶装的。

老表“狡兔三窟”，能干得很，退休常住甲省城，偶尔去去乙省城，倒是不怎么住他的这个老窝。这次回来是坐席吃酒的，是非回来不可的那种。

没有主宾那些俗套，方桌四方我俩想坐哪就坐哪。他把碗筷烫好递给我，“后天大后天都有席坐，搞不赢，从国庆到现在一个月工资就出去了。上半年的正月和五一，下半年的国庆和腊月，成了吃酒的大忙季节。后天这个酒吃了我就回我丫头那里住几天了。”

我说，大后天那个酒呢，回都回来了，不亲自去一下，人家晓得了，多得罪人啊。老表说，红包早就发过去了，现在只要礼到，吃不吃那一顿并不重要。

一两多的啤酒玻璃杯，客主一人一杯，数着花生米，酒场子算扯起了。“你发觉没有，一年这个酒吃起硬是背油得很。”

“那不是啷嗳。”我抢着夹花生米米，附和着回答。

“八月份的升学酒，是一个接一个。”碰了杯我们都攒劲咕了一口。“现在读个大学就像我们那会读发蒙一样，有个啥子高兴的，倒是把饭馆、茶馆生意弄好了。我两个娃儿读大学，都是闷闷悄悄的，没有去打搅任何人。”

第一杯就在升学酒的内容里见底了，老表又满上两杯，各端各的。酒儿配鱼，韵味有余。

“现在这个月母子酒也泛滥成灾了。”老表端起杯子轻触一下，我俩各完成了四分之一杯。

“你喊表嫂再生一个，我绝对捧场，给你端板凳垫桌子脚脚，哈哈哈哈。”碰下杯，余下二分之一。

“你光听我说，你不是对这个请客送礼也经常反对吗，你也整点东西来洗洗我脑壳看看噻。”

“酒席多了，是生活水平高了的体现。主要是有的人办酒有瘾，一年几次三番，脸皮都不要……”

“对了，昨年周老五那幺儿搬房子请没请你？我们没有来往，我没去。”

“我也没去。我先说的带个情，结果我那婆娘硬是不准。她说他屋头老早就在外面打工挣钱，过年过节从未回来过。你嘞些有事，人毛都见不到一根，他一有事，就乌哒哒地跑起回来了，就窝尔连天地吼你去吃酒。”

清了杯，还有两杯的总量。老表心血来潮，煞有介事地说换个方式喝酒，两老表来做游戏，还出了规则，并作出解释。凡对办酒乱象列举出一条来，就等于杯中酒，说出来了不喝，说不出来的话，各人就莫说啥子，要认黄。如果都说得出来，为了推进酒的进度我们都喝。

老表过去是单位上不大不小的官，在能力上是有两刷子的，搞个策划活跃气氛那是坛子里捉乌龟。我掂量掂量，觉得这个规则没有不妥，以酒迎接挑战。

老表先来:“七十岁以下办逢十晋一的酒，那是莫得道理的，年纪轻轻有啥子庆祝的，各人想闹热办几桌，请些三朋四友高兴高兴不收礼，你说中不中？”

“现在有的人想请客收礼，但是头上有紧箍咒，他就化整为零，非得把礼钱弄到包包头，阳历生日请农历生日也请，凡取得出名字的都要嗨起来。”

第一回合，都喝。

“我战友群，同学群一共好几个，前几年正值嫁女娶儿媳妇的高峰期，我有个同学喊牙巴痛，退群了，信息也关闭了，大使级关系自动降为代办级。”

老表不认可我这个，理由是我举的例不属于乱象。人家来不起难道还不让他躲得起？

不算就不算，我举过那杯酒一饮而尽，酒嘛，水嘛！

老表开始新的一轮：“朋友间平时都是三个指头，某次某人送了五个指头，涨水了，后来发现他家大事情多，你说这水是跟到涨还是不涨呢？”

“离婚的越来越多，二婚的也如雨后春笋，有的脸皮厚到三婚四婚都请客，你说这种礼随起有啥意思？”

碰一个，夜光杯。不计较偏题不偏题，尽兴为上。

“现在办酒有啥子欺头嘛，物价上涨，鸡打蚂碎带几个搞你两顿，你不黄泥巴揩屁股才怪。”呵呵，店老板插话进来，“现在酒水加起来一桌六百的席还不算好，两餐跟你凑一桌随礼送你三百，下午还要喝茶打牌，有些地方乡下只兴送两百，晚饭吃了老板还要派车送回家。你说你是不是黄瓜打大锣，差咚长一截不来。”看来老板对席桌这些东西还颇有研究。

“正常的人际关系还是要要，不能废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嫁女娶儿媳，老人七十以上的晋一，父母的百年白事这三样还是得支持操办，莫得人说长道短。”老表像是在总结性发言了。

带来的白酒喝完了，老表叫了两瓶啤酒。一杯啤酒后，老表又拉开话匣子，喊我六十岁莫去淘那些神，酒他是要来喝的，礼嘛就送我两挂姜。不该办的酒莫去办，逗人骂。他说他那婆娘那边那老表就不叫话，舅舅突然发病住院，请客；病入膏肓，不乐观，离八十岁生日还有三个多月，怕起不了一，提前办生日，请客；生日办了不过半月，她舅舅去见外婆了，这次没请客，但你不好意思不去，一个季度三次，只有咬到牙巴撑起。

一杯啤酒头一仰就下去了。我就告诉老表一个正能量的事实，我一个朋友家也是老人病重，时日无多，八十晋一在前，人家子女商量，生日照常进行，谢绝送礼。你看算不算正能量的东西，后来老人离世，吊唁的人都高度赞扬，赢得了口碑。

灌完最后一杯啤酒，作别店老板。我送老表回他县城的家，一路上，又重复了一些有关人情猛于虎的龙门阵。人是感性动物，也是群居动物，不能没有来往，只要不以盈利为目的都是正常的，吃酒要让客人吃得心悦诚服，就好。如果近几年家里事情多，各自掂量着办，莫把办酒当成生意做。

回到家，我在微信上问老表到家了么，他立马回复我，却答非所问，看来他今天晚上还真进入了状态。他是这样回复的：人在江湖要张脸，酒席当办才去办，子女成家老百年，古稀晋一与人欢。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