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还没有完全翻动水乡的棹歌,温润的秋阳,就暗暗地潜入到了乡村的窗棂和屋檐。父亲早就闲不住了,一双粗糙的大手,把那柄刚刚挂上锈迹的镰刀,又磨得锃亮刚韧;然后步履轻快地走向田间,看沉甸甸的稻子不堪重负地俯身垂首,看层峦尽染的秋色,先一波一迭地倒伏过去,再一迭一波地挺立过来。
正是在这倒伏与挺立的过程中,乡亲们躬身收割的背影,一个紧接一个地显现出来。澄澄的阳光,在飞快地传递着翻滚的稻浪;满目的金黄,在悄悄地暗送着喜悦的情感。他们的背脊漉漉而湿了,细细的汗水,在那深深浅浅的皱纹里交流。而欢歌笑语也袅袅腾腾地升起来,镰刀接触稻杆平平仄仄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这是节奏分明的乐章,这是飒飒有声的民歌。
我自然也不甘寂寞,学着父亲的样子,挽腿卷袖努力地刈割。镰刀来回梭动,稻穗上下飞舞,蓦地,一丝殷红的鲜血渗流下来……
日上正午,那原本厚积着簇拥着的谷浪静止了,铺排在我们面前的,却是那一茬又一茬饱满的稻禾。这时,“乒乒乓乓”的打谷桶声和“嘤嘤嗡嗡”的打稻机声便会响彻旷野,如果再把人们的欢歌笑语和秋虫的低吟浅唱组合在一起,那真似小征泽尔指挥演奏的一曲乡间音乐。父亲掬一捧谷粒,捏捏、掂掂、簸簸,想收圆双唇吹一吹,可怎么也合不拢那一抹微笑,只好张开五指,让喜悦流光溢彩地从指缝间漏过。
□钱续坤(安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