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魂梦与秋同

文/宋霓妮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何以成秋？不过一雨、一果、一风。

一场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没什么比一场雨更能代表初秋了。又似乎立秋之后只要下过一场雨，夏天便有了立刻离场的理由，天气骤然褪去暑气，沾染了衣柜味道的大衣早已持戈试马。

喜欢在初秋的雨天撑一把伞，穿一件软糯亲肤的针织衣裳，戴上耳机，在林间、山野、公园抑或是街头漫步，放心灵于空净、自由之间。远离城市的喧嚣，看那一树树深绿护浅黄的金粟，亦如碎米成串，挂满枝条，峭立婉约，只把秋意铺成长诗，一行又一行。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那时而“沙沙”、时而“滴答”的雨声，像一种古老又神秘的语言，却在想要仔细琢磨时，忽地变了调。这大抵就是雨珠儿千百年所承载的丰厚意蕴，引得无数后来人百转千回，只为追寻其中深意，或悲或喜，是耶非耶。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或许在下一个转角，也会遇见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在雨的轻抚下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戴望舒先生寂寥的雨巷不会再有，而这一场缠绵、深情的雨，如约来到身旁，来到这初秋的潋滟里，从树梢、叶端、心底溢出，汇成清清小溪，缓缓成波纹荡开，流成一世不绝的秋情。

一枚秋果

雨亦住，心若静。总是迷恋这个绚烂得让人沉醉的季节，习惯用相机捕捉那一草一木、一墙一瓦的美好，把清浅的秋色镌刻在美好丰盈的生命里，将缱绻的温柔锁在秋阳相伴的花影间。

那是一枚很小很小的红果，以至于对焦多次都无法锁定，终是不能明朗于镜框。果虽小，却生得圆润可爱，挂一滴摇摇欲坠的雨珠儿，愈发显得玲珑剔透，惹人心生爱怜。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触摸，那滴雨珠儿微不可察的“啪嗒”一声，转瞬之间，便灵巧地钻入泥土里。

终于看清了红果的全貌。乍一看，是饱满的；细观，皮面粗糙，布满了坑坑洼洼；是红的，却非那种均匀的红，像是谁把这些深深浅浅的红胡乱地糅合在一起。是什么吸引了我的驻足？陷入思索，想靠着墙根端详。然而红果生长的地方是一处布满杂草蛛网的墙角，红果无处可依，我也无处可靠。

这样环境下长出来的、唯一的红果，怎能期盼它是美玉无瑕？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它独自孕育，默默生长，拼尽全力在秋日里成熟，成为这个丰收季节一抹热烈的红。满身斑驳是它无声的记载，并不均匀的红是它自信而笃定的战袍。而冒冒失失的我，只是无意间闯入的陌生人，虽说携来浓浓秋意，可终归是惊扰了属于它的秋。

思及此，把想要再摸一摸它的手指缩了回来，取合适角度拍图一张发给朋友，并附上一言——今日收获：一枚秋果。

一缕秋风

有风乍起，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子里。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当年读书的时候，每到穿长袖外套的秋季，最喜欢把手缩进袖子里。倒不是因为冷。那是因为什么呢？在脑海深处仔细搜寻，终究哑然失笑。这才发现，答案早已被遗忘在年少的秋风里，只留下这个习惯，当秋风再起时，只为重现逝去的时光。

太多同学的名字已经模糊，甚至忘记了他们的面容，但一直记得学生时代的秋，是那么的天清气朗。就连站立枝头的鸟儿也因为独爱这份秋色，宁可唱着悦耳小曲簇拥取暖，也不肯早一刻启程飞去温暖的南方。那时候的我，喜欢捧一本诗集，走在校园里少有人走的小径。特意选择逆风的方向，任微凉的秋风肆意亲吻脸颊，想着自己会与哪位穿越而来的诗人或词人相逢，一面如旧，同吟“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的思念、“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寥落，或者“昨夜秋风来万里。月上屏帏，冷透人衣袂”的孤独……

而今回想起来，当年的袅娜少女着实天真烂漫。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幸而诗集还在，依然蕴藏着那些纯粹而飘逸的梦，依然会在不经意间再次生长出奇幻的羽翼。当然，秋风一直都在，跨越岁月的长河，每每在这样的时刻，便与我深情相拥。

暮色沉沉，秋意澄明。浸染一身秋色回到家中，但见床头灯盏昏黄，悄然铺就一层温存的底色。遂枕之入梦，问梦何？三千魂梦，皆与秋同。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