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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陆蝉声唱

发布时间:2023-10-17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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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游宇明


妻有事去外地了,留我一个人在家,每天除了面对电脑、手机和书本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近来连续下雨,外出多有不便,好不容易等来个晴天,便计划着去看看门外的世界。


一个人的半日游很简单:一个放手机和钥匙的小包、一瓶饮用水便是全部。手机、钥匙必不可少,饮用水本可不带,但我血压偏高,多喝点水可以将血液冲淡些,这当然是我个人的逻辑,没问过医生。


去公园虽有公交车直达,而且不挤,可我依然选择步行。这段路我以前走过,只需要花二十来分钟。曾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四十分钟以内的路程一律开动双脚,既办了事,又锻炼了身体,这已坚持多年。


时令正值九月初,农历是七月底,蓝天白云下的行道树已是满满的秋日气象。法国梧桐虽未落叶,但那一片一片的绿中早已夹杂了黄与褐。杜英树常绿,一年到头青翠欲滴,望向树冠,也可看到几片尖尖的红叶,它们显然在等待借一阵秋风萎落。树叶如人,有心志坚定的,有中途改变主意的,与其勉强同走一条路,不如趁早散开,各自欢喜。绿化带里的海棠,一片光秃秃的枝丫刺向天空,无叶无花亦无果。我从小生长在农村,习惯了草木一年一岁的枯荣,并无悲秋之念。


沿着这条大街走千余米,再经过两个红绿灯,由人行道转入公园的步道,一阵清脆的虫声突然飘进了我的耳朵,它起起伏伏,有点傲岸,有点奋勇,还有点激越、飘逸,其洪亮远远超过了喧哗的鸟鸣,毫无争议地成为音乐会上的主唱——我知道这是蝉的杰作。秋天是蝉的季节,它们不再趴在土里,而是迁移到了各种各样的树上,以树的体液为食,时飞时栖,时鸣时静,顽皮至极。


住在成慧校区的时候,秋日听蝉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功课。我住的那栋房子是老式的,只有四层,房前屋后都是树。早晨醒来,耳朵里总是灌满大自然的声音,有鸟声亦有虫声,夏日以鸟语为主,秋日则是蝉鸣双耳。那时有个习惯,起床后并不急于洗漱,而是搬个小凳子坐在三楼的阳台上专心地听蝉儿唱歌,虽然分不清它们的叫声哪种是表达父爱,哪种是向雌性求爱,哪种是呼唤同伴,但其中任何一种声音感觉听起来都是世界上最纯粹、最优美的音乐,让我这颗天马行空的心灵不自觉地沉陷。可惜后来搬了家,住到了十七楼,离土地和蝉声都远了。


古人也是喜欢蝉的,他们将其视为高尚品质的寄寓者。骆宾王在《在狱咏蝉》里这样写道:“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此诗写于唐高宗仪凤三年,当时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为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腐罪入狱。秋日,他在狱中听到蝉声,想到自己一片赤诚却被如此对待,不禁寄情于客物,以至人客难分。经历过南北朝和隋唐的虞世南素有雅志,官做得很大,始终清贞自守,他也写过一首《蝉》,很短却耐人思索:“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人也好,物也罢,都活在自我的轮回里,有时并不需要刻意改变什么,“非是藉秋风”是咏叹,其实也是告诫。


蝉声一阵响过一阵,没有减弱,更无停息。我在那条步道上漫不经心地踱着步,一边走,一边听,偶尔也会将目光投向远远近近的树冠和山水。那些小小的身影没有惊恐不安,没有慌不择路,该飞就飞,该唱就唱。心中大慰,秋天是世间所有生灵共有的,如此互不打扰,甚好!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