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 根

文/廖天元

手机振动了一下。

迷迷糊糊睁开眼，竟然发现太阳已从山尖溜到窗前。是妻发来的微信，干净利落，只有四个字：到楼顶来。

这么多年，她给我发信息，心情不错时，抬头一定会加两个字：哥哥。一旦见到这两个字，我总会想起电视剧中黄蓉喊靖哥哥那副娇滴滴的模样来。

但今天没有，显然她还没有释怀。论起前因后果，似乎我更有理由郁闷。

昨天给儿子报名，想去的班没能如愿。初一新生两千多个，最有名的老师不过二三。为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我抹下脸四下求人，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却没料想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脸色应当相当难看，妻在一边瞟见我拿手机，声音不高不低地问我：“想给谁打呢？”顿了顿又说：“何必自讨没趣！”

我一时语塞。妻的话真实无比，但真实的东西往往也直戳人心。妻见我像斗败的公鸡，轻声地问我：“儿子的未来真取决于上哪个班？”

我对妻说：“你去办入学吧。”我看她调头就走，头也不回。我读得懂她的肢体语言，一定在嘲笑一个大男人没得丁点儿格局。

妻在楼顶。楼顶不大，二三十个平方，被妻全部改造出来种花。似乎种得还算有格局——如果格局能指代布局有方，匠心别具。花的品种繁多，高低错落，花期各异，因而一年四季，楼顶都花团锦簇，清香四溢。我是“花盲”，妻不厌其烦，给我介绍这是绿萝、凌霄、太阳花、金银花、蓝雪花、风车茉莉、三角梅……慢慢地，我竟然也略知一二。

我知道妻养花，其实是在养心。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绿能静舍，也能净怀。养花锻炼了她的心性，她原本温柔的个性在外人看来更显柔和。

妻正在给太阳花“掐尖”。有两盆太阳花，已经被修剪成圆球型，一根根老根在朝阳中“精神抖擞”。先前觉得太阳花太不可思议，像松尖的叶子上开着牡丹一般鲜艳的花朵，我怀疑那些柔弱枝茎，承担不起那样的负荷，妻说万物都有其生存法则呢。

今天第一次看到这突兀的老根，还是有些不解，确实不懂妻把开得好好的花枝剪了干嘛。问妻，妻说，这些剪下来的枝条可以移栽，关键的是，当下需要把根养好。

我取笑她：“不是因为嫉妒花的艳丽吧！”

妻知道我说的“哏”。话说有一个小国王向老国王请教治理之道。老国王把小国王带到花园，拿出锋利的宝剑向几株“鹤立鸡群”的花朵砍去，然后一言不发走了。小国王沉吟片刻，大约懂起父亲的暗示，从此，用霹雳手段把一个王国治理得风生水起。

这个故事可以多种解读。以我的“小人”之心，常常爱想起一句话：枪打出头鸟。这些负能量的话，其实我是不敢给妻讲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爱反省自己，可能着实相信苏格拉底“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的理念，这样的结果，似乎越来越喜欢向内求而不向外取，凡事都喜欢找自己的“麻烦”。

妻果真没理会我的“油滑”。她再次说：“养根呢！”

这个词语最终像一道闪电，划过我迷茫的天空，我终于明白妻到底想表达什么。根是根本啊，没有根，哪有茎？根不正，苗能红？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以根为本啊！

自然就想起孔子说过的一句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娃娃的成长，不也是需要务其根本吗？那这个根是什么呢？应该有两种，一是父母，孩子是父母的复制品，有什么样的根才会结什么样的果。二是持续需要在孩子内心，培育阳光、健康、进取的根啊！

妻的脸色好转起来。她轻言细语地对我说：“哥哥，养花和养娃是一个道理吧！只要我们涵养好自己的根，做好自己，何愁枝头的花朵不会绽放？”

我搂着妻的肩膀，站定，脚底似乎生了根，对着朝阳，长长吁了一口气。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