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9-26 21:29
文/钟岚
退休以后，决定回川东老家小住一段时间，实现“回归田园”的梦想。
美好村居生活的第一步，居然是和周围团转的狗狗搞好关系，这是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来福
以前胆子大，没事就沿着村道乱走，贪恋风光，不觉就搞忘了各种危险因素。沿途的狗狗，有的咋咋呼呼乱叫一气，却并不追出来，等过了它家的地盘，确认无威胁了，也就哼几声收尾。有的貌似很凶恶，只要你作势蹲下捡石头，它也就怯了几分。可是有一次，我正在路上闲逛，一只卧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看似温顺无害的狗突然站起，朝我狂奔而来。我吓坏了，赶紧蹲下捡石头。那狗才不是吃素的，疯狂吠叫，一呼百应，瞬间就从各处闪电般蹿出3条大狗，将我围在中间。我魂飞魄散，一边以尖叫对抗犬吠，一边抡圆了手里的包作为唯一的武器，360度旋转抵抗3条狗的进攻，且战且退，最终杀出一条血路，全须全尾撤回了家。从那以后，每当想出去转转，3条狗的身影就跳出来，让我畏缩不前。所以，这广阔天地，供我游走的地盘其实很有限。
是后来莫名认了我作朋友的一条狗让我有了重新上路的信心。也不知道它叫啥名，就自作主张给它取名“来福”吧。
和来福初次见面是在罗舅母家，它上来嗅了嗅我，很深沉地不发一言走开了，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一开门，来福居然寻到我家来，找我玩。我大喜，拿出一块饼招待，它却不屑一顾。没办法，我只有给出几块肉几片香肠，方讨得其欢心。我愉快地想，结交一枚狗友，那就是多了一个狗保镖啊，以后我在这片江湖行走，哪家狗要找我麻烦，好歹它可以出面用犬语帮我交涉交涉，我的活动地盘可就大了。
显然来福也将我以及我赐予的食物视作了自己的私有财产。在它吃肉的空档，附近一只叫阿花的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准备染指被来福嫌弃的那块饼。没想到来福暴怒，狂吠一声冲了过去……阿花落荒而逃，来福迅速地吃掉了之前拒绝过的面饼。我看到它捍卫财产时如此孔武有力的一面，甚是满意，想这个狗保镖还是不错的，跟着它胆儿就壮了。
然后，我就跟着来福去逛世界了。
一路春光烂漫，岁月静好，没想到走近一处农居外，闪电般蹿出一白一黑两条影子，大声狂吠，直奔我们而来。
我有保镖我怕啥！
我强作镇定，刚要命令来福出战，没想到这家伙尖叫一声，掉头便跑，将我一人暴露于强敌之下。
眼见一条白胖大狗猛扑到面前，我头脑空白手足无措。却见它与我擦身而过，狂追来福去了……
奋力奔跑的来福最终不敌白胖，被追上一把搂住。各种挣扎与抵抗、撕咬之后，那两厮，居然又于光天化日之下，亲密嬉戏。
我和小黑目瞪口呆地见证了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我手里捏块石头，也不知该不该砸出去解救来福。
事成之后，白胖率小黑心满意足地离去，看都没多看我一眼。危险解除，来福啥事儿没有似的领我回家。我看它完全没有痛不欲生要复仇的感觉，于是也就自私地想：好歹它和白胖也是有过男女关系的了，以后路过这里，白胖念及情分，是不是也会对我友善一点？
话说狗的感情世界我还真的不懂。中午，我正在厨房做饭，来福居然带着白胖一起来探访我了。两只狗挨着我各种撒娇嬉戏。讨厌狗狗进屋的婆婆将它们赶了出去，来福跟着白胖欢蹦乱跳地一路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白胖本名旺财，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毫无疑问，来福联手旺财，帮我扫清了又一段路障。
阿花
阿花也是我私自给它取的名，它黑白花纹，长相俊俏，身材苗条，是狗中美少女的感觉。然而，从我刚一回家，乡亲们就反复警告我说，这狗刚当了妈，凶得很，见人咬人见车追车，千万小心，一定要远离。一般来说，还在喂奶的狗妈妈易饿，主人又常不给吃饱，所以阿花经常在路上流动作案袭击人，连鸡的食物都要偷吃，邻居们都恨它。
我听了先就对这狗妈妈有了几分怜惜。再远远看到它的模样儿，并非青面獠牙，就没怎么怕它。直到阿花前来偷吃被来福拒绝的面饼，被来福咬得落荒而逃，我才看清它的真面目：不过一个饥饿难耐的狗妈妈嘛，也就讨口吃的而已。
来福走后，我又拿了块面饼掰碎丢给阿花。阿花不近人，眼里虽含了渴望，但一定要等我走远才去飞快地吃掉，然后期盼着下一块。
下一顿，我吃完饭出去，就看到阿花默默地坐在门口，等着什么。我赶紧把吃剩的骨头和肉渣丢给它。它望着我的眼神居然有几分温柔了。
但是婆婆很不喜欢，说有句俗话叫“喂不饱的狗”，这狗最没良心了，她也喂过，但还是要咬她，不要理它。
可我还是忍不住每顿都要留点东西给阿花。其实它并不是一条没良心的狗，我每天在它家门前来来去去，它远远地温柔地望着我，一声不吭，并不可怕。好想等它的孩子们长大到可以出来玩，那我的狗友圈又会扩大呢。
搞定阿花之后，我可以确定的是，因为广交狗友，我已经有了至少3公里的安全路段，足够我散步的了。
“把你卖汤锅”
或许是乡人对狗这种东西都不太客气，而我慈祥可亲，有好吃的总会留点给来福，它越来越黏我，每天都要来找我几次。有一天，我和婆婆去赶场，路过罗舅母家，来福欢天喜地跳了出来，一路跟着我们。
婆婆就很生气，大声地斥骂来福。
来福知道这个婆婆很厉害，低眉顺眼地绕过她，只缠着我嬉戏。
婆婆恶狠狠地骂：你来嘛，你来嘛，来了把你卖汤锅！
我有点不满，说它不过想跟我耍一会儿，你干嘛这么恶毒啊？！
婆婆说，我们街上就有收狗的，好多狗跟到人上了街，就被卖了，煮汤锅了。要是来福不见了，看罗舅母不找你！
这点倒是我没想到的。不过这狗是有腿的东西，它们随时在田野间游荡，哪里怪得到我嘛。
婆婆说，狗是跟你走的，不找你找谁？
其实，我倒不怕罗舅母找我，就是不想来福被煮汤锅。所以，我也开始呵斥它，不许它跟我们走了。
一条狗哪晓得人心里的算盘嘛，看我们俩恶狠狠的，只是有点迷茫地停一下，过一会儿又跟上来。
婆婆气得，操起拐杖就去打来福。来福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截路，但始终还是想绕过她来跟我玩。
最后，婆婆就把拐杖交给了我：你来！你打它才得走！
唉，可怜的来福！我不得不做出狰狞的表情挥舞着拐杖冲过去，作势欲打。来福吓得委屈地尖叫着往回逃，然后不明所以地远远看我。
今天我算是把来福得罪了，不晓得以后它还愿意做我的保镖不。不过好在，它摆脱了可能会被煮汤锅的命运。
我问婆婆那些收狗的，狗都是他们抓的？婆婆说那哪里够，好多是主人卖了的呢，我们湾里那两家的狗，就是卖了的。人家说“这辈子卖狗，下辈子讨口”，这个事情还是做不得。
看来虽然婆婆每天对狗恶狠狠的，还是有个底线。
后来，我们在半山上休息时，下面来了几个乡亲，在热火朝天地聊天。仔细听，居然聊的狗事。
“那些名堂（狗），估到就给你送回来了。你说不养不养，他们就说乖得很。乖是乖嘛，有啥用嘛？就是些耍狗!”
“是啊是啊，耍还要耍钱。打个疫苗都要20元……”
这几年乡村里的宠物狗明显多了，大多是城里的儿孙或亲戚不想养了送回来的。老人们没办法拒绝，这些连家都不能看的东西，的确在以“有用”和“无用”来分类的老人眼里，就是个拖累人的废物。所以，好点的，给口饭吃养着，平时随它们满山窜去。怕麻烦的，直接一根链子拴了或“卖汤锅”。春节回家时，我见到一只金毛，被一根铁链拴在臭气熏天的猪圈旁，说是有几年了，至今我一想到狗狗那眼神就很难过。
一只狗，在农村最多就是件家具。有一天，我叫了来福几声乖乖，就被婆婆训了：狗就是狗，啥子乖乖，这里的老年人听到都要骂你！
旺财的情意
在村里过了一个月，“五一”放假，老公开车来接我回城。那天晚上，一大家人在院坝里聊天，旺财也过来了，温柔地伏在我们的脚下，一动不动。大家都笑说，它是舍不得我呢。夜深了，聊天的人都散了，婆婆说，快把旺财赶走，不然人家主人要着急。可是，无论我们如何赶它，它就是不走，闭着眼耍赖皮。远远地传来了主人的呼唤，旺财也是充耳不闻。我没办法，就说送它回家吧。没想到，连着两次，走出一段后旺财转身就跑，又回我家走廊下趴着不动。
最后，大家都拿旺财无可奈何了，就说由它去吧，我们都睡觉了，它总该回自己家的……
第二天一起床，就听见楼下传来惊呼声——那一夜，旺财居然睡在了老公的车轮下！
我何德何能，得一只狗如此深情！
吃早饭的时候，旺财的主人终于蹬着三轮车一路寻来，将旺财强行带走了。据说，它从此被主人拴在院子里，失去了自由。唉，旺财啊，我终是害了你！
来源：达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