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石碾”

文/郭希华

有人说，矮个子的人是没有腰病的。母亲矮得不难看，在她四个子女的眼里，像是个石碾子，滚圆，有力。她一会儿碾到厨房，一会儿滚到场院，一生忙忙碌碌，把生活的坎坎坷坷压平，把不如意的事儿碾碎，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母亲八十多岁了，腰板还是硬朗，还没有到弯腰驼背的程度，正应了那句话：矮个子的人是没有腰病的。

我们做子女的窃喜，不必担心母亲的腰椎盘突出，也不必担忧自己将来患有同样的毛病。由于基因的问题，我们兄妹四人都没有高挑的身材。害得我相亲的时候，鞋子后跟垫了厚度达五厘米的轮胎，马马虎虎，连蒙带骗，娶了老婆。这一切怨不得母亲。

前几年，左邻右舍，两个高个子，因腰椎盘突出的问题，从弯腰驼背，到卧床不起，前前后后不到两年就走了，他们没有活过八十岁。

母亲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做家务活手脚勤快，一路走到八十六岁。

一天晚上，我吃过晚饭，习惯性地来到母亲家。进门只见母亲侧身躺在床上，灯光不亮的情况下，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母亲脸色不佳。

我连忙上前问了母亲早睡的原因，她吞吞吐吐说腰疼。母亲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麻烦别人。

第二天，我与大哥、小妹商量，决定带母亲去医院。

做了核磁共振成像，等取片的时候，我们干巴巴地坐在走廊椅子上，母亲不时皱着眉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估计痛得很厉害。

已经到了饭点，小妹从包里拿出一瓶牛奶、一袋面包。由于要做检查，母亲一直空腹。母亲吃一口面包，艰难咽下，我提议吃面去。母亲似乎忘记了什么，听我说要吃面，一下子脸上有了笑容，连忙从自己缝制的小包里掏钱。

老大哥阻止，小妹说不要。

我说：“妈，我不吃面，我要吃好吃的。”

这一下，母亲不再像小时候抡起手掌要教训我：“就你事儿多！”母亲乐呵呵地又掏出一张钞票，索性，她把手里的包全塞给了我。

我说：“妈，你今天请客。”母亲高兴得几乎忘记了疼痛，连声说：“好好好！”我们搀扶着母亲走，如今她早已不是稳重的石碾，我们仿佛在扶着要倒的墙，一个装着棉絮的袋子。摇摇晃晃来到医院食堂，我点了几个菜，红烧土豆、红烧鱼、茄子、鸡蛋炒番茄，一共用了六十五元，都是母亲喜欢吃的。母亲还是像我们小时候在家里一样，不停地往小妹碗里夹菜，有时候不忘记给大哥夹一下。我说，妈，你又忘记我了。母亲说，第一个夹给你的，你不是喜欢吃红烧土豆吗？这一回，我没有顶嘴。小时候，我一直与母亲顶嘴，落得母亲对我如同抱养的。可是我喜欢和母亲这样顶嘴的生活。

片子出来了，医生说了，是腰椎盘突出，还有腰椎血管瘤、骨质增生、腰椎盘膨出，以及腰椎陈旧性改变。

我要上班，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大哥和小妹。

大哥发消息说，医生配了几盒药，没有住院。第二天，我推开母亲家门，母亲说腰不痛了，我想真是药到病除。又过了几天，我上班前，敲开母亲家门，母亲脸色难看，有点浮肿。她告诉我腰又痛了。她准备服药时，我仔细一看说明书，原来医院里配的都是止痛类。

母子连心，看着母亲疼痛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过几天准备带老母亲去做做推拿。石碾子需要的就是“推”和“拿”，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希望这次看病，让我的母亲不再疼得像石碾，辗转难眠。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