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三赋

文/刘诚龙

曾经听到一位大咖说：北大清华，不是老师教出来的，是老天浇出来的；重本一本，不是老天浇出来的，是老师教出来的。

敝地某高中，地处偏远，好老师近乎走光，好学生走得更光。老师受编制所限，部门不让老师轻易走人，老师到底留了一些，青山里吃风，黑板上吃灰；学生则跑得多，往县城跑，往城市跑，往省城跑。好多年了，难得考上几个大学生。不料，某年，突发爆炸性新闻，这所以“废校”著称的农村学校，考上了一个北大生，年纪小得很呢，才十四五岁。让人顿悟：北大，清华，真不是老师教出来的。

也曾当过多年教师，一个班几十人，年相若，人相仿，读书差异，有时真是霄壤之别。总有一两个人，上课乱扯淡，作业扯乱谈，考试起来呢，冲到前面去了。考最好大学的，不是那些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生，恰是这些上课无纪律者。有老教师这么跟我解释：课本上那些知识，满足不了他们，他们都晓得了，不愿吃老师给他们炒的冷饭。勤能补拙，是肯定的；天能补懒，也是存在的。

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两份名单》，点赞不少，挨骂不少。小文中罗列两组名单，每组各十人，一组是曾经的科举状元，如傅以渐、王式丹，一组是落第秀才，如顾炎武、蒲松龄。论名气，论成就，当年声名赫赫的“状元郎”，比当年灰头土脸的“龌龊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这玩意转载者很多，赞鄙人的不说了，骂鄙人的，说这般列举，一点科学性也无，以概率论，状元有成就者，指定大大高于落第生。

状元学有所成，概率高于落第人，当是科学结论。但落第人后来居上，事功文功成绩业绩，超过当年学霸，也不乏其人，比比皆是。曾经教过几个学生，可称学渣，考试一次不落，都垫底，小学毕业，勉强考上初中；初中毕业，勉强考上高中；高中毕业，再如何勉强，也考不上大学了。多年以后，却惊了人眼，居然当了作家，当了学者，当了专家，俨然大家与大咖。

有个说法是，优等生不要得罪，他们可能会是你孩子的老师；中等生不能得罪，他们会是你单位的老大；差等生更不能得罪，他们会是你今后的老板。果然如是，我们当知之：当老师的，不仅要让学生来尊重老师，而且老师也应该尊重学生。

好学生、中学生、差学生，到后来，差距不大或者差距巨大，其实揭示了读书三种状态：一者，天赋也；二者，师赋也；三者，自赋也。智力真有与生俱来的，他们不需要太多努力，总能走在碌碌者前面，是老天厚爱，赋予其太多能量。然则，天赋者是一颗好种子，若不挖土以种，到头来，发不了芽，结不了果。天赋是一颗良种，读书是一把锄头，人生是一块沃土，没有读书这把锄头开垦沃土，良种下不了地，枉然辜负了天。

天赋君能，若不足，则需请人给你赋能，此之谓师赋也。有老师教与没老师教，是大不同的。智力与学力，智商与事功，之间可能隔着一层薄膜，自己不得其路，怎么也找不着膜之所在，老师金手指一点，瞬间点破，让你茅塞顿开。没有伟人，我们会在黑暗中，不知道会摸索多久；没有老师，我们会在愚昧中，不知道会摸索多久。

然则，天赋会陪你一生，老师会伴你多久？小学到高中，只有十二年；大学到博士，也不过是十余年，余生悠悠长长，自路自走。事业不是百米跑，人生恰是百年行。百年行里，老师不能给你赋能量了，得自己不断给自己补力量。人与人最后拉开差距，拉大差距，不是老师教学，而是自个自学。

学生为生，学者为者，都是学字在先，学字为先，学字当先，学字领先。钱钟书天赋一流，学力更一流，一流天赋加一流学力，成为大学者，肯定的；王安石感伤的方仲永，天赋一流，学力末流，最后泯然众人矣；华罗庚天赋高，师赋低，他一生只上过九年学，老师给他赋予的能量，比你低多了，但他自赋其能，生命不止，读书不已，自我成就大家。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易具；天赋、师赋、自赋，三者难并。三赋中，天赋最难，天女散花，天公撒智，老天是乱丢一气，丢到你头上，概率是百分之一还是千分之一？真正天才，不到万分之一。天赋可靠，不能全靠天赋；遇到好老师，也是人生之大赋，这个概率，比天赋来得大一些，然则师赋，不是靠不住，而是靠不久。读中小学，硕博连读，到底有时限，老师是不能陪你一生的。

最靠谱的，最长久的，是能量自赋。汉朝刘向说读书，“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愚者，智力不足也，读书可以补充智力；书犹饭也，久读之可以养命，命者，既是生命，也是声名。读书养生命，读书养声名。读书既在善，也在多，更在久，尤其在读有所思，读有所作：作文章，作学问，作工程，作事业。“刘忠宣（明朝兵部尚书）教子读书，兼力农”，他是这么教的：“习勤忘劳，习逸成惰，困之习之，息之困之。”读书是，不累，你就学习一会，累了，你就休息一会。困之，息之，学之，三者交换着。三者在交换，更是两者须互动，耕读传家，耕要读，读要耕；隐喻之，便是要学习，也要作学问。只学习不学问，白学习；只学问不学习，不可能。

得个小结论是：靠老师教学，可以考上大学；靠个人自学，可以当上大学者。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