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

文沈琴琴

三十多年前，父母亲因偏远、闭塞、不通车毅然离开这里的时候，老院子还是一片生机，有亲人、有朋友，有孩童的嬉笑和年轻的后生。村里的古井还能汩汩地冒出清泉，屋前的杏树还能开满整个春天，幺婆门前的石磨还能咿呀地歌唱。而今天，我带着久病刚愈、精神不佳的父亲回到故乡，看到的，是它如此破败、苍老与腐朽，我惊讶、心酸的同时，端着相机拍摄老院子的双手竟有些颤抖……

记得我三岁时从山前外婆家接来，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爷爷激动得不停地说：“罗个安儿（小孩儿），罗个安儿才乖哟！”尽管因听不太懂这边的话而稍显羞涩，但堂哥堂姐们不容拒绝地拉着我房前屋后地奔跑，让我很快融入了这里。我记忆中的老院子啊，好多好多的翠竹，好多好多的庄稼，好多好多的亲人，好多好多的笑声：爷爷的，幺公幺婆的，大爷大嬢的，幺爷幺嬢的，哥哥姐姐的……还有灶膛里永远为我煨着的红薯，洗衣台下哥哥为我藏的鸟蛋，挑水时为撵脚的我专门锯的玩具小竹桶……作为家中最小的妹妹，我受尽了他们的宠爱。现在呢？除了荒芜的土地，遍地丛生的野草，四处长满的苔藓诉说无人问津的日子，外出打工过年才回一次的堂哥嫂，剩下的，就只剩下这满目疮痍和一座座孤零零的坟茔……渐行渐远的，不是老家，而是童年的回忆，是曾经满村的烟火气啊！就连哥哥们新修的小楼都离老院子远远的，不然显得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当我回头看看父亲时，他却精神十足，这儿走走，那儿看看，轻车熟路地去爷爷奶奶的坟前祭拜，和妈妈指着这片那片山头说曾经的过往，和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高声聊天，用的还是那口纯正的乡音……我忽然明白，故乡的风景，平淡却耐看，也许老家依然不太便利，却最温暖治愈，能温柔整个世界。

尘埃中，垂垂老去的，何止房子，何止梯田，何止乡音，日子重复，阳光鲜活，荒草亦一样鲜活！

猛然间发现，当年父母亲所有决绝，都是为了永远离开，而辗转半生，她却成为魂牵梦萦的地方……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