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秋天的云

秋天的云耐读，一卷一舒，像刚刚经过的故事，或浓或淡。

今年的故事都太浓，而且烈，时间的断口伤痕明显，痛感加剧。撕开季节的裂缝，看到远处的嘉陵江底现古庙，鄱阳湖的“落星亭”重出江湖，身边的香藤异蔓在炙烤的孤绝之境上无路可退。就连鸟儿，也显得无所适从。它们从焦黄的小树落到颓废的草地，啄啄停停后又飞上了荷塘的枯叶上。它画不出残荷枝枝蔓蔓的美，却把生旦净末丑抖落了一地。“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前，可怜竟让人生无处看水藻的惶茫。

世间并没有冷香丸戒热毒，唯有轻裘缓带，面上无嗔，心中无怨。有科学家说极端天气将成为常态，这猝不及防的平地浪其实是大自然蓄谋已久的锋利，是天地夹层中的一只盲盒。是天雷地火，还是云泥和谐，我们只能拭目以待。等待寒生凝露也生花，等待桂花的香气成为叙事的一部分。

所幸，白露前的一场雨，不大不小，让罅缝的泥土喘了口气。花草舒展身姿，迸发能量。小院的石榴和柠檬先后开了花，桂花和夜来香报复似的开了一茬又一茬。水珠凝结处，风来香溢，勃勃生机脉动不止。只是“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春天’枝上朵”。据说这是在遭受极端天气时草木的应激反应，是自然界“天择”之时“物竞”的内部循环。我倒更愿意相信这是它们的“任性”。小阳春嘛，斑驳的背面是斑斓，芙蓉和落叶同为深秋的光芒。调大巫娜的《一叶知心》，莱特昂·布兰朵的：不知道耳边溪流，咫尺可达/不知道天地浩瀚，人间喧哗/但我知道/星河在上，波光在下……岂不正好有此味，恰好同此色。此味，在荷花收朵后的晚餐中，在黄满膏肥的蟹壳里。此色，是一枝在动万枝摇曳的桂花，是又白又软琢磨不定的云。心中若无烦心事，于桂树下听风读云，便看得见简净与淡泊重叠，锦绣和沧桑对垒。

云的底色是黄绿参差，流光溢彩。不止醉卧浅层，深处凝眸，还有“藏”与“露”的声色相融。回望风吹麦浪的疏朗逶迤，已成此时的壮阔丰沛。“乃求千斯仓，乃求万斯箱”。新米做的家常便饭还有《诗经》的醇香，“悠悠永歌，衍衍春服”，即便三千年后，仍念兹在兹，暖人心扉。

云的底气是甜腻相融，若隐若现却如影随形。桂子树下坐，落花盈满肩。轻拈入碟，放进粥里，饼中，或者点缀在糕点上，香味入喉，喜气上眉。别趣与轻盈煮进一壶千沸茶，就着陶渊明，畅聊平生事。眼前烟火便不再寻常，凡心乎乎被抚慰。

云的底线是风不冷，阳光不燥。一地落蕊，如人间万事，是沉淀，也是升华，闲雅而深邃。即便面对喧哗与谗口，也要谦冲自牧。像一个高手，封存一念之欲，略过无良肖小。修得“道足以忘物之得春，志足以一气之盛衰”，轻轻回眸便可吊打世俗诸多“雕翎”。

读懂秋天的云，就读懂了人世，更新了认知。鬼魅新冠无意退场，致乾坤混沌，两袖囫囵。世事被拖延，人群被隔离，“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一阵荷风吹过，方觉天地空寂。物已随节换，人心与秋清，深沉与薄凉就随它去吧！打开心境，随辽阔旅行。越过花事，带着安静和饱满，回馈远方。然后穿过逆境，抵达繁星。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