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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羹妙制味犹鲜

发布时间:2022-10-21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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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这是我第三次到达川的石梯镇,如三次攀援人生长河岸边的台阶,每一个高度,都让味觉有层次上的区别。这是一种从简到繁的美食扩展,与灵魂抵达不同的风景一样,有着不同的况味。

家乡离石梯镇不近,但它留给我的记忆那么早,就像在春秋时期,它就被历史记载。那是小学里的一次秋游,我们乘船穿行在巴河之上,兴奋地抵达石梯镇。中午依旧炎热,在一座桥上,同学们被一毛钱的冰棍吸引,大家蜂拥而上,围得老婆婆的小摊水泄不通。彩色的老冰棍,吸吮时充盈着糖精的味道,用尖利的牙齿咬下一块,黏膜冰出轻微疼痛,它缓缓驱向胃里,全身舒张的毛孔顿时安静收敛起来。如此单一的味道,却成为首入石梯留存的难忘记忆,其他游历却似大浪淘沙,被时间筛在了不为人知的深渊谷底。

十多年前,朋友带我和父亲去九岭办事,行至中途,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事情办完,朋友说:“中午该体验一场雪花的碰撞!”我听后云里雾里,他却一直不透谜底。直到继续前行,抵达石梯镇一个餐馆,招牌赫然写着“石梯蒸鱼”,我才把雪白的鱼肉,同当时的天气联系起来。

老板将一条肥硕的鲶鱼捞起,它勇猛地扭动着滑溜溜的身子,最终还是在套着棉手套的手掌下,失去了挣扎。我们落座,谈话间,每一张不断冒出热气的嘴都像一口烹饪时间的锅,等待着同一笼蒸鱼交融暖意。用嘴唇轻启鱼块红亮的外衣,它绸缎般滑向舌尖,细腻鲜香,嵌着醒目的生椒味。那是由豌豆粉、芝麻粉、绿豆粉和辣椒粉等料,共同演绎的石梯食尚,初觉有些突兀,后又似被切换到一尾鱼在巴河里生龙活虎的画面。熟透的鱼肉,更显白嫩纯净,柔嫩经舌头卷动,辉映着门外婆娑的大雪。第二次上石梯,它给我味觉上饱满又新颖的触感。

我们往往在欣赏某个作家时,去寻找他文字里描绘的圣地,也常常因爱某些人,试图沿着他们的足迹,或是带着他重复你的一些体验。趁着假期,带着家人,我第三次上石梯。进入秋季,沿路的松针逐渐抖落棕红的绒毛,我心里盘算着,林间或许冒出了惊声尖叫的蘑菇——九月香。一些屋舍的门前攀爬着生命力还很旺盛的丝瓜,树上那些缀着的还未熟透的黄柿子,与蓝天构成梵高笔下的《星空》。

记不清曾经是在哪家店吃过蒸鱼,更不知它尚存于否,在街上四处寻找无果,最后搜索到一家河边船上鱼庄。车辆可沿下行公路到达,人走能从另一陡坎水泥阶梯而至。站在梯台最高处,见一艘客船静靠河岸,船体分为上下两层,二层敞开之处,有供休闲观光的桌椅。

老板依舱门而立,目光聚焦在对面的一座老桥之上,桥墩上架起的弧形好似它光洁的前额。我问老板是否有蒸鱼,他明显已将它放在并不要紧的位置,笑着答道:“蒸鱼肯定有嘛,那最简单!”

对于一个久未寻访的人来说,自己的主意往往不及内行靠谱,便由他随意安排,我自坐享其成。不同种类的鱼养在船舱外的巨型大网里,厨师将它们捞起时,巴河水四处飞溅,有一滴恰巧碰撞我的鼻尖,瞬间有一种与幼年重逢的喜悦。厨师见我打量他如何操作,脸上的肌肉开始紧绷,我便识趣地离开,以免干扰他创造性的胜利。

老板先端来一盘凉拌鱼。鲶鱼片经过揉捏和侍弄,变得脆嫩滑口,淋上酱椒与大蒜做成的味汁,就像一个妙龄的川东妹子,有着耐品的容颜和泼辣俏皮的个性。继而又一盘展翅如蝶的炸清波上桌。鱼片稍经腌制,裹上面包糠油炸,外脆里嫩的鱼片,蘸上儿子爱吃的炼奶,让老板对客人的用心和体贴展露无遗。两种新颖的味道先入为主,当一笼蒸鱼入口,果真就显得平淡无奇。当真是味道不及从前么?历史的车轮推动社会发展,也让我们的人生装载更多的事物和事件,一切都纷繁复杂地不断堆积,向着更宽广的地域去演绎和传播。那些曾经以为的极致美味和某些觉得了不起的大事,也渐渐被人轻视和淡忘,虽然显出几分凄迷,但每前行一步,向更远处眺望,就会出现未知的新奇。

最后上来的一大钵番茄鱼米,征服了一家老小的味蕾。微微酸甜的汤头用番茄酱和鲜番茄熬制,翻滚着青春的热情与清爽,雪白的鱼米,如蝌蚪游弋,竟然食不到一丝腥气,那种毫无顾虑的弹牙之感,会让人忘却自己正和一尾鱼在进行最后的较量。我向老板询问秘诀,他大方地说:“鱼泥关键要搅打得好,直到鱼肉起筋,再跟凉虾制作相似,用漏勺孔挤到开水锅里定型。”这让我想到需要不停甩打的牛肉丸,那些在齿间流露的韧劲,是力量的相互搏击碰撞出的英雄气质。

午后,石桥的倒影渐渐拉长,我思索着它是不是秋游经过的那一座,又恍惚觉得自己是巴河里一条刚刚吃掉小鱼的大鱼。突然又想到第二次上石梯的三个人,如今只剩我的肉体还踩着陡峭的石阶,我微微渗出汗水的背心便泛出凉意,仿佛目之所及每一处耀眼的地方,都落满了干净又凄婉的大雪。这时,儿子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在一股暖流中,我望见河里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近处的船只渐渐划向天际,悠长的大桥上车来人往,这世间活着的精灵,都在勇敢地带着希望前行。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