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永开

□贺享雍

这时，周永开也赶了下来，一看伤者这种情况，早已忘记了和蒋大祥的恩怨。他走到楚恩寿身边关切地问：“小楚，情况怎么样？”

楚恩寿说：“周书记放心，这娃儿老天爷保佑他，没伤到致命的地方，赶快找人绑个滑竿送万源医院去！”

周永开立刻把项尔方叫来，让他安排了几个人去砍了两根树棒棒，用绳子绑扎了一个简易的担架，然后叫蒋大祥抱了一床棉被铺在上面，再将蒋宁波抱了上去。

可在抬起蒋宁波要走时，蒋大祥突然哭了起来，原来他手里没有一分钱，蒋宁波即使抬到了山下，没钱进不了医院又怎么办？

周永开听了这话，摸了摸自己的几只口袋，忽然像是有些歉意地对楚恩寿说：“救人要紧！小楚，我身上没钱，你身上有多少钱？有多少你就给多少！”

因为地区林业局局长一行要来，楚恩寿前两天到万源取了3000元钱备用，当天买菜和买其他东西花了1000元，口袋里正好还有2000元现金。他马上从衣兜里掏出钱来交给了蒋大祥，说：“先去入院，钱不够就找人回来跟我说！”

蒋大祥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颤抖着手将钱接了过去。

蒋宁波被抬走后，周永开才向蒋大祥的老父亲追问他孙子是怎么受伤的。蒋老爷子起初不愿说，过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原来，蒋大祥前几天晚上出去打野猪，因为野猪皮厚，一般的霰弹打不透野猪的皮，因此蒋大祥在枪里面装了“麻子”。所谓“麻子”，就是把那种拇指粗的钢条截成两厘米左右的菱形钢节然后填进枪膛里，再填进霰弹和铁砂。这样，皮再厚的野猪，也顶不住蒋大祥的猎枪。

也许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也许是蒋大祥的运气太差，他在山上转悠了几晚上，连野猪的毛也没见到一根。

这天天亮时，蒋大祥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或者因为疲劳，或者由于麻痹大意，他顺手将装满“麻子”、杀伤力非常大的猎枪往墙壁的钉子上一挂，就去睡觉了。

可没想到的是：猎枪挂倒了。

吃过早饭，蒋大祥看见屋子有些脏，想去拿靠在墙壁上的扫帚来扫地，碰到墙壁上倒挂着的猎枪，不知是那挂猎枪的钉子松了还是怎的，那猎枪掉了下来。就在猎枪落地的那一瞬间，突然“砰”地一声响了。蒋大祥费尽苦心制作的那些“麻子”，不偏不歪地射在了小儿子蒋宁波的肚皮上……

楚恩寿用沉重的语气讲完蒋大祥家里发生的这件事后，又接着说：“这一年，蒋大祥的运气确实不好。头年春天他悄悄把牛赶到了山上，可到了冬天没回来。蒋大祥一家着急也没用，因为大雪封了山，没法出门。直到春暖花开，一家人才到山上去找。可山那么大，一家人又没有个具体的目标，只有一座山一座山、一片树林一片树林地去搜寻。这一找就找了半个多月，牛最终是找到了，却只剩了一堆白森森的骨头在那里。也不知那牛是被什么咬死的，还是从上面岩上滚下来摔死的，估计死亡的时间不是头年夏天就是秋天。为了找牛，一家人把农时都误了。等他们回来时，别人地里的苞谷苗都有筷子那么高了，他家里的地还是一地荒草。一家人急忙去把地拾掇出来，正要往地里撒种的时候，却发现家里连一粒肥料也没有。这天，也许蒋大祥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把他快90岁的老父亲支使到山上来，向周书记和我借点钱去山下买化肥。周书记是个离休干部，并没有多少钱，有点钱也用在了给护林联防队员发工资和在山上的生活上。我手里倒是有点钱，可因为蒋大祥骂周书记和我，我心里有气不愿借给他。倒是周书记这个人是个糯米心肠，见不得别人给他哭穷，一见人家那么大的年龄爬到山上来给我们‘下话’（低声下气求人），就叫我身上如果有钱，就借点给他。听了周书记的话，我掏出500块给了他。”

后来，就发生了蒋宁波在自己家里被父亲亲手装的猎枪枪弹打伤的不幸事故。

可是，比起儿子的不幸来，蒋大祥自己的人生结局，更是花萼山谁也没想到的。

那时，蒋大祥的三个儿子除了蒋宁波年龄稍小一点，老大老二都近30岁了，可都是庙门口的旗杆——光棍一条。在这山上，不但没有姑娘愿意嫁上来，连山上的姑娘也一个一个往山下嫁，何况蒋大祥在山上的名声不好，家里又穷，即使有姑娘，谁又愿意嫁到他家呢？

按照农村人的观点，儿子只要还没有成家，父母就算没尽到责任，因此蒋大祥两口子着急呀！

他们在心里把山上所有的姑娘一一筛选了一遍，发现有一个姑娘刚好成年，还待字闺中，适合做他们的儿媳妇。

这姑娘叫蒋银秀，她的父亲叫蒋大才，就住在蒋大祥家的房子下面。

农村都有“同姓不开婚”的伦理风俗，蒋大才和蒋大祥虽不是亲房，但好歹也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堂兄堂弟，蒋大祥怎么打起了蒋银秀的主意呢？

原来蒋银秀是蒋大才夫妇从山下抱养来的。因此蒋大祥认为蒋银秀虽然姓蒋，却并不是蒋大才亲生的，他儿子娶她没有违反什么伦理道德。

同时，蒋大祥觉得只要他提出将蒋银秀嫁给他儿子的要求，蒋大才两口子一定不敢反对，因为这两口子都是杠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疙瘩。

于是，蒋大祥信心满满，找了一个媒人去蒋大才家里提亲。

可令蒋大祥没想到的是，平时像面团一样软弱的蒋大才两口子竟一口否决了，说孩子还小，即使嫁，也不会嫁到山上。

蒋大祥平时霸蛮惯了，一听蒋大才拒绝了他们的提亲，一下生起气来，他对媒人说：“你再去给他说，他女儿反正不是他生的，我儿子娶他女儿也不犯法。他答应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我抢也要把他女儿抢来当我的儿媳妇！”

媒人听了这话，说：“这话我不得去说，要说你自己去！”说完一拍屁股就走了。

蒋大祥果然亲自去蒋大才家提亲了。

没想到蒋大才两口子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没等蒋大祥把话说完就拒绝了。

蒋大祥在蒋大才两口子面前碰了钉子，但他不服气，便把自己死缠烂打的“功夫”用上了。之后便三番五次到蒋大才家里威胁，公开喊出了不答应抢也要抢来的话。蒋大才两口子知道蒋大祥蛮横霸道，生怕女儿遭到不测，以后一见蒋大祥来了，便叫蒋银秀从后门跑出去躲起来。

蒋大祥去过蒋大才家几次，都没见着蒋银秀，更加恼羞成怒。这一日蒋大祥喝了酒，仗着酒劲，又踉踉跄跄地往蒋大才家去了。正碰上蒋大才家吃午饭，蒋银秀来不及逃走，被蒋大祥堵住了。蒋大祥一见蒋银秀，嘴里一边咕咕哝哝说着酒话，一边伸手去抓蒋银秀。真应了兔子被逼急了也要咬人这句古话，平时懦弱可欺的蒋大才夫妇见蒋大祥真来抢自己的女儿了，一下急红了眼，两口子立即操起墙角的两根木棒，劈头盖脸地就朝蒋大祥打去。蒋大祥本来喝了酒，有些站立不稳，又猝不及防，被蒋大才一棒打在头顶上，脚底踉跄了一下，仰身就倒在蒋大才家的火塘里，衣服裤子“噗”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蒋大才两口子一见，吓住了，立即丢了木棒，去把蒋大祥从火塘里扯出来，用水浇灭了他身上的火。 （九）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