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一树柿子果

□罗红梅

进入冬季，天空便长时间地臭着一张脸，令人禁不住想念起那坦荡的蓝以及暖阳的温度。就这么一起念，抬脚跨出城市的门扉，往山中去。

山中，有我心之所向，能够抚平精神的紧张与灵魂的皱褶。出发时我们并不知道，此行能看到什么。就如我们来到这个人世间，事先并不知道它的样子，会遇到什么，有些什么经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我们对未知的旅程充满向往。

在路上找路，其实也没有过多的曲折。一边走着一边打听，终于确定了去处。听说那里有着高高的柿树，柿树上挂满了金色的果子，那个地方叫作黑水池。

一条大道，劈开重山的阻挡，灰霾散去，天空现出原色。目之所及，苍穹澄碧，云朵悠然，在暖阳的照射下，红叶青山两相映，怎不令人心旷神怡。这样的时节，野菊花开得恣意，微苦的花香四处飘散，疗愈人间苦疾。甜蜜清新的空气中，大红的火棘子，激起了我们内心潜藏的希望以及热爱自由的天性。在山间穿梭，自然的宁静与馨香包围着我们，远远望去，山谷中静静躺着一个村子，想必那就是黑水池村了。

得名黑水池并不是说这里的水呈黑色，而是因为村子地处黑宝山腹地，森林覆盖率极高，沟谷交错，重峦叠嶂。据说本不是姓黑的，许多年前，有须发皆白的仙人路过此地，见一众山山岭岭耸立在大地上，突然来了兴致，决定亲自数一数山峰的个数。只见他挨个数来，一直数到了100，却独独忘记了他自己站着的这一个，于是就把这里命名为百宝山。但耿直的山里人很快发现了这个错误，我们的宝山被人黑掉了一个啊，许是自嘲，从此这里就叫作黑宝山了。瞧瞧，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个地方。

尚在故事中回味，几树耀眼的红叶突然闯入我们的眠帘，姿容端庄，冠盖华美，像巨大的神树上金币正在闪着光，这是些被冬日暖阳赋予了神性的青冈树。很快，另一种更为突兀更为浓烈的红分走了我们的心神，像星星点灯，悬垂在湛蓝的天幕上。“柿子，快看，好多柿子。”那些树孤高耿介，特立独行，跃过地面上的所有植株，直指天际。它们枝干虬劲，枯瘦，叶片早已掉落殆尽。仿佛为了捧出这些小桔灯一般的果子，这些柿树已然穷尽了所有心血。

仰头看去，枚枚柿子果闪着光亮，在高高的烛台上燃烧，照亮冬日寂静的群山，给人类带来好运与希望。事事如意，万事顺心，诸事大吉，许多人类的美好祈愿都能寄托在这些红彤彤甜蜜蜜的果子上。但它们并不是生来就甜，一开始也是硬涩的，必得经过时间的酝酿，霜风的磨砺才能够抵达极致的美味。

鸟们“喳喳”鸣叫着，在树丛中飞来飞去，只需从它们停留的时长上，我们就能判断出哪一棵树上的果子更为香甜。

但其实果子已经所剩不多，确切地说，好些树已经完全裸露，只有干枯黑瘦的枝条还在风中摆动。最后的果子留存在一些更高的树上，那也许是大山馈赠给鸟儿们过冬的为数不多的粮食。

“你们怎么不早些来呢？刚才还有人摘了好几背篼走呢。前几天不断有人来摘，起码摘走了几千斤哦。”柿子树下，一个婆婆站在小屋旁，笑眯眯地对我们说着话，邀请我们进屋喝水。

“这么高，怎么摘呢？”

“用竹竿打嘛。”

“要是不摘肯定很漂亮吧。你准许他们摘吗？”

“树太高了我们摘不到，柿子熟了都是外面的人来摘，他们说反正也要被鸟儿吃掉的嘛。”

婆婆一个人住在这里，住在101个满是宝藏的山峦的重重庇护之中。她的儿女都在山外，每到柿子红时，许是能吸引他们回来看看。

柿子早在几百万年前就来到这个世界，人类把它们当作果树种植也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柿子果不仅蒂如小盏，果圆可爱，口味甘美，由于去涩脱水之后可以长期保存，在饥荒年代，它还可以起到代粮救荒的作用。而柿叶、柿蒂都是可以入药治病救人的。

这些陀螺似的象征着希望的果子，自然也引得我们垂涎。征得同意过后，我们决定上手一试。但其实是手脚并用，要在高高的树枝上与鸟们争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先是选择爬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也只是爬上去了一小截，颤颤巍巍踩在树干上，果子仿佛变得更高了。看来只能使用工具，仰头，握紧竹竿，尽量往上延伸手臂，深吸一口气，鼓起全身之力从手掌往竹竿顶端传导。在这个过程中，力呈现出衰减之势，几击不中，已然腰酸脖子疼了。只能说，最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老话给了我们巨大的启示，数次努力过后，终于敲下来几枚果子。明明盯紧了它的落地方向，但就是找不见踪迹。荆棘、灌木与草丛并没有完全枯萎，而是相互纠缠，成了一片乱网。我们用竹竿开路，生生在这片乱网中刨出来一个小洞，探进头去，寻见了柿子的踪迹。蹲着、趴着，忍受着荆棘的锥刺，终是把它们刨了出来。

捧着这艳丽的红，就是捧着满心的欢喜。柿子果的红，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橙红，是太阳的颜色。冬季漫长，揣几颗这样的小太阳回去，正好可以温暖我们安置在城市里的生活。而这，便是我时常渴望进山的理由。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