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与识字

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吆、吆鸭儿

小孩刚放下书包，奶奶就命令：你爹叫你把牛yāo出去放。小孩虽不情愿，却怕挨刷条子，只好打开牛栏，把牛yāo到山坡上去。天麻麻黑，贪吃的鸡坡还在坝下找虫子，妈妈吩咐：去把鸡yāo回来。小孩得令，舞着扫帚，张牙舞爪大声地啸叫着，把鸡yāo进院子，yāo进鸡圈。四川方言里的yāo，是驱赶的意思。

李劼人《大波》第三部第六章：“一个制台嘛，他总没有皇帝大。现在皇帝还着人吆跑了。皇宫内院想必变得跟你们隔墙的菜园子门一样，啥子人都可以随便进出的了。”李劼人笔下的吆，就是四川人常说的yāo。所谓“吆跑了”，指把皇帝赶下了台。

吆，是形声字，口表意，幺示音；是象声词，象大声啸叫之声。《康熙字典》释吆：“于宵切，音腰。吆，声也。”吆一般与喝叫之喝组成吆喝，表示大声喊叫、命令。大声吆喝干什么？不是叫喊着玩，而是命令被吆喝者，按自己的指令行事。四川人取吆喝之吆，指称驱赶，生动贴切。但方言里的吆，又不指泛泛的驱赶，而有其独特意味。吆较少用于人，若要用也多指强对弱。一群学生在操场吵闹，校长指派年轻老师：把他们吆进教室，上自习。更多的时候，吆主要用于人对动物特别是对家养的畜禽，吆猪狗，吆牛羊，吆鸡鸭，吆偷吃的麻雀，吆聒噪的乌鸦等。吆时，光动嘴不行，手里还得准备一根竹枝树棍，不听吆就挥一下。所以四川方言里的吆，不是只动嘴的吆，而是嘴手并用的吆。

艾芜《苦闷》：“真的，要不然的话，你看，我这条芦毛牛，邀下广东，总有二三十块钱好赚的。如今就是邀不下广东，偏偏倒这个楣！”艾芜笔下“邀下广东”之邀，显然指方言里驱赶义的yāo。但此邀非彼yāo，艾芜可能大意疏忽了。

农家多喂鸭，所以要吆鸭，指把鸭从一个池塘吆到另一个池塘，从一条河吆去另一条河，从池塘河里把鸭吆回家、吆进圈。但如果说吆鸭儿，就不再指吆鸭，也不是单纯的儿话音，而另涵新意：指排名最后、倒数第一。比如，一位学生成绩常排在全班尾巴，发卷时大家要打听：这次又是他吆鸭儿？一位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在单位工资最低，领工资时会自嘲：我反正是吆鸭儿的！为什么四川方言吆鸭儿，指排名最后、倒数第一呢？或许是鸭子走路一摇一摆，不惊不诧，吆它们回家总掉在家禽队伍末尾的原因。由鸭子走得慢，引申出吆鸭儿为排名最后、倒数第一，虽属正常演绎，但也只四川人才有如此匠心。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