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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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1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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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司马青衫湿
□熊海舟

    唐代元和十年,即公元815年,著名诗人元稹来到了通州。到来的那天是农历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此时日头偏西了。官馆空旷,当他牵着马,走向破破烂烂的屋檐下,他看到石柱上面刻着一行白居易的诗。他内心一热,仿佛通灵一样,他看到了白居易才气逼人的面孔在他面前一闪,一闪,就消逝了。

    那天晚上,他就住在馆舍里。先是洗了热水脚,再喝了宕渠人爱喝的咂酒,也许还吃了宣汉的黄牛肉。说不定还喝了巴山老茶,那种手掌一样宽阔的叶片,在壶中起起落落,一如自己起伏的人生。

    行行重行行,从长安到通州,元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这年春天,他接到朝廷的任命,此时,他身体有恙,按说可以休养几天再走,但是皇命如山,他只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匆匆离开京城。白居易先生组织了简单欢送仪式,一行人从长安一直默默地将他送到陕西户县沣河西岸的蒲池村。众好友设宴饯行,醉不成欢,依依惜别。作证的是元白两人的诗歌。

    白居易吟唱:“行到城门残酒醒,万重离恨一时来!”

    元稹歌吟:“忽到沣西总回去,一身骑马向通州!”

    千山外,水长流,历史上最著名的“元白组合”就此别过。

    翻过傥骆道,穿越大秦岭,在褒城驿停留了几天,越过梁州地界,快速穿过西县,就来到了著名的百牢关。在诗人想象的世界里,百牢关是他人生的一个隐喻,对此他印象十分深刻。后来,他这样总结他的人生:“天上无穷路,生期七十间。那堪九年内,五度百牢关。”百牢关的下面,就是日夜奔流不息的嘉陵江了。他沿嘉陵江买舟南下,汤汤的河水把他送到了苍溪,然后再过阆州,经渠江而入州河,一进入州河,通州的地界就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刚入渠江,元稹仿佛就像初生婴儿第一次看到阳光那样大叫了一声。明净而又逶迤的渠江,欸乃的船桨声,巴童灿烂的微笑,山腰黄灿灿的小麦,让他的内心就像被渠江洗涤一样。望着这样可爱景色,所有的怨恨都抛向了天边。

    到通州三个多月,元稹就一病不起。他出发时情绪本就不佳、染有小疾,加之路途辛苦、水土不服、饮食无节,病倒是必然的。他不停地做梦。梦到长安萧家的馄饨,庾家的粽子,还梦到了他的仇敌、宦官头子仇士良那张丑恶的脸。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梦到已然离开人世的发妻韦丛,他为她写了那么多诗啊,他俩本应在梦中相遇的。也没有梦到他的红颜知已薛涛,那可是才情出众、身材曼妙的佳人啊。更没有梦到白居易,这让元稹很不好意思,他爬起来给白居易写信,大意是说:通州很避远,人士很稀少;通州很穷苦,刺史以下的人,吃饭都要数着粮食吃;通州动物凶猛,老虎长蛇蜘蛛蛒蜂之类遍地都是;通州很危险,夏天多阴霾,秋天多疟疾,而且缺医少药,“病者有百死一生之虑。”

    写好信,派人送到邮驿,他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天远地远,他和白居易的唱和只能通过书信完成了。信送走不久,他就听到白居易被贬到江州做司马了。他摇头苦笑:造化弄人,病中两司马啊!他强支病体,写下了这样的诗句:“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后来,白居易读到这首诗时,忍不住流了泪:这句话就是旁人看了都会感动不敢再看,何况当事人我呢。现在每每读它,心里禁不住隐隐作痛啊!

    病中的元稹决定前往兴元治病。815年10月,在仆童们的照料下,他拖着残病之躯沿着州河、渠江、嘉陵江水路向兴元进发。兴元就是现在的汉中市,那时,它既是唐代比较发达的中等城市,也是秦岭、巴山之间的中心城市,交通条件、生活环境、医疗水准与通州不可同日而语。兴元的最高行政长官节度使郑馀庆和他的继任者权德舆,都是为人耿直、爱惜人才的前辈。

    元稹在兴元还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结识了涪州刺史裴郧老先生的女儿裴淑。元稹“投之以桃”,裴淑则“报之以琼瑶”。公元816年,37岁的元稹和裴淑喜结良缘。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三次婚礼,婚礼的场面不大,亲朋一聚,执手相劳劳,两情同依依。

    817年的5月,病好后的元稹返回了通州。在通州的日子里,他著诗180余首,或与友人唱和,或感时伤物,或剖析国家的兴衰存亡,或描写通州的风土人情。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轰动一时的长篇叙事诗《连昌宫词》,他一边写一边流泪,仿用白居易的诗句,那真是“通州司马青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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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司马青衫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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