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电话,说是我的老同学段兴荣。我一下子就懵了,完全没印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学同学,咱俩一班的。
我说,那就老树茶馆吧,那儿你熟啊,咱们上小学的时候常去的。小学的事情早就忘了,只记个大概,倒是考验下他到底是不是我同学。我把储藏室里的旧相片给翻了出来,里面有初中、高中、小学的毕业照。“一年级五班,找到了。”我把照片上的灰给擦了一下,依稀看见幼年的我。
老树茶馆只有本地人知道它,在我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它就在了。现在还在,只是变了样。
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衣着光鲜的男人,忽然想起我是来见同学的。我记忆中的兴荣早已模糊到了无法看清的地步。他先说了声对不起,台词是随机的。
好久不见。这样的开场白有些不合时宜,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用这种话。
他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狄牛你还是没有变。”
我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怎么样?”他说。
短短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太多。
他显然想听许多,而且做好了准备,他拿出一根烟来,看起来很高档。
“不怎么样,该干啥干啥,现在在念大学。”我用简洁的话来概述我平庸的生活,没有闪光点。中国的教育体制决定了当外国的小发明家们拥有自己的实验室时,我们只能在教室里反复咀嚼被前人嚼烂了的东西。成绩是用来体现你的消化功能的。
“我是在下学期的时候走的。”他平静地说,“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了生活六年的老家,去了很多地方。”他深沉地吐了口烟,“我们像是流浪者一样,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走。我们最艰苦的时候露宿过大街,做过烤羊肉串,被城管没收了以后,又去找别的工作做……”
“你的经历很适合写一本小说。”我说道,“你实在是比我们这些空耗十年钱粮却依旧无所事事,甚至大学毕业以后仍然无所事事的大学生强很多。我羡慕你,你把大好的时光用来发家致富了。”我真心说道。
“但是我一点也不快乐。”他淡淡地说。
“当别的小朋友在玩耍、在上课、在和家人一起看春晚的时候,我在和爸爸学习如何赚钱,我大字不识一个,却成了老板,手下有很多的博士、硕士。”
“这样不好吗?”我问。
这回兴荣沉默了。像兴荣这样的人,衣食无忧,确实比我们这些读死书的人活得有味。
“我后悔极了。”他说。
“当初爸爸妈妈让我选,是和他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读书?我当时二话没说就选了第一个,现在我想选第二个。”
“可惜时间不能回头。”
“是啊,时间不能回头。”他抽完一根烟,从盒子里又拿出一根来。“我是来找回过去的。”他说,“钱是安家立命的保障,同时也会遮蔽一切,我拥有财富,但却永远失去了亲情、友情和爱情。”
“怎么找回?”我问。
“我想念书,从小学开始念。”他说。
“这没问题,你想学什么就花钱雇个老师教你不就行了?”我说。
“我想和那些孩子们一起读书。”
“为什么?”
“因为我的过去缺了一块。”他指了指心的位置说道,“这里也是。”
“能补得上吗?”我问。
“不知道,如果这里的空缺补不上,活着没有意思。”他笑着说。
“别再留在过去了。”我劝他,“你也许是一时之间的念头,为了这个不值得。”
“值得的,无味的人生只能带来痛苦。”他说道。
我没有再开口,因为我知道劝不住他。
“知道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他说,“因为你是我同桌。”
他说完,在柜台结账,然后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