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兰,四川宣汉人,萧华将军夫人,长征路上年龄最小的女红军。1924年6月出生,6岁送过情报,9岁参加红军,11岁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曾任中央军委三局五十五分队报务员、第四野战军特种司令部秘书处秘书、总政治部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军委副秘书长办公室副主任、兰州军区后勤部副政委、兰州军区后勤部顾问等职。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1985年12月离休(正军职)。
小小通信员的红色启蒙教育和红星情结
“哥哥当红军,弟弟要同行。莫说我年纪小,当个通讯兵……”当年红军打下四川宣汉城时,一个小女孩一脸稚气地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她第一次看见穿着军装、腰上别着盒子枪的女兵,十分羡慕。看到女兵们带领群众高唱这些革命歌谣的场面,这个小女孩十分激动:女兵好威武、好漂亮,我能成为其中的一员该多好。
这个小女孩就是王新兰。王新兰原名心兰,参加革命后改名为“新兰”。1924年6月,她出生在四川省宣汉县清溪场王家坝的一个知识分子家里。父亲王天保是前清贡生。6岁那年,王新兰的父亲去世。在王新兰的印象中,父亲常年穿件青布长袍,举止儒雅。父亲看重读书,王新兰记事起就常听父亲说:“耕,养命;读,达理。二者废一不可。”
王新兰的叔叔王维舟是中共秘密党员,在家乡创办了一所新式学校——宏文小学。5岁那年,父亲送王新兰到这里读书。在这里,王新兰不仅读书习字,还接受了最初的革命启蒙。
当时,王维舟秘密发动群众,建立了川东游击军,领导了著名的川东起义。于是,军阀刘存厚把王维舟视为眼中钉,悬赏捉拿他。王维舟和王新兰的两个哥哥躲在一个阁楼上,继续策划领导游击军斗争。5岁的王新兰已懂些事,慢慢有些觉察,先是发现她的哥哥姐姐时不时地往楼上钻,后来又发现只要哥哥姐姐上楼,叔叔也准在楼上。王新兰发现他们的行动有些神秘,神情都很庄重,她就想他们一定在干什么大事情。
不久,刘存厚派一个连进驻王家坝,连长就住在王新兰家。国民党连长经常指挥他的手下四处活动,搜山、抓人,给秘密党组织和游击军的联络造成很大困难。党组织看王新兰年纪小,不易被怀疑,就经常派她去送信。有些文章曾说王新兰9岁参加革命,其实王新兰早在5岁那年就在从事革命活动了。
后来,王维舟离开那个阁楼,王新兰的两个哥哥也跟着他走了。他们奔波在宣汉、开江、梁山一带的广大农村,发动群众。沉寂了几个月的川东大地又沸腾起来了。他们走过的地方,红红火火地建立起了农民协会、妇女会和游击队。这时,王新兰心里明白,这些都和小阁楼上那些秘密活动有关。
1932年底,为配合从鄂豫皖根据地撤出的红四方面军入川,川东游击军加紧了对敌斗争,努力扩大游击根据地。到1933年10月,在红四方面军发动的宣(汉)达(县)战役中,王维舟率部配合红军主力前后夹击军阀刘存厚,打得敌人溃不成军。
11月2日,红军在宣汉县城西门操场隆重举行了庆祝大会。庆祝大会上,川东游击军正式改编为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三军,王维舟被任命为军长。大会盛况空前,大街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几十年后的今日,王新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还十分高兴。她说:“那天,姐姐心国带着我,半夜就起了床。我们一人举着一面小旗,跟在队伍里,向会场走去。离宣汉城还有好几里路,就听到了从那里传来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一进城,就被满眼的标语、红旗和此起彼落的口号声包围了。”
此前,王新兰还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的人聚会,十分兴奋。她远远地看见站在操场土台子上的叔叔王维舟第一次穿上了正规的军装,刮了脸,显得很精神。
几天后,王新兰的姐姐王心国也参加了红军,王新兰也找队伍上的人要求当红军,队伍上的人说她太小不行。王新兰又到另一个征兵点去问,还是不行。于是,王新兰闷闷不乐。姐姐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王新兰领到红四军政治部主任徐立清跟前,说她的妹妹要参军。徐立清笑着打量了一下这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剪裁合身的小旗袍,透着生气的短头发,白里透红的圆脸蛋,可爱极了。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孩子,你太小了——个头还没有步枪高,还是找个亲戚家避一段时间吧。”一听这话,王新兰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忽然,王新兰止住哭泣,大着嗓门说:“你别把我看小了,我什么都能干!”徐立清见她率真的样子,哈哈大笑:“你,红军收下了!”王新兰破涕为笑,兴奋得跳了起来。这一年,王新兰才9岁。
后来,红四军成立宣传队,王新兰就成了一名小宣传员,“天天跟着老同志学识简谱、吹笛子、吹箫、打洋鼓”,成了宣传队里的多面手,经常演出自编的戏剧或舞蹈,给部队鼓劲。
一天,王新兰返回宿舍没有看见姐姐,就四处找,却在床板上发现了一张字迹清秀的纸条:“小妹,组织调我到省委工作,来不及和你告别,以后就靠你自己管理自己了。”拿着小纸条,王新兰哭了起来。
原来,中共四川省委要在红四军里找一个文化程度高的人,去给省委书记兼保卫局长周纯全当秘书,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王新兰的姐姐王心国。王新兰没有想到,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个姐姐,也再也没有见到两个同样在红军队伍里的哥哥及六姐夫(让王新兰痛心的是,这4位亲人不是牺牲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张国焘的“肃反”中)。
1934年秋,红四军开到了四川北部的苍旺坝。一天,有人捎信给王新兰说,你的母亲就在附近,病得很厉害。王新兰心急火燎地赶了30多里路,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见到了病危的母亲。一见面,母女俩哭成一团。母亲抚摸着女儿说:“心兰,陪妈几天吧。”王新兰只是哭,不说话——部队行踪不定,她来时领导交代过必须当天返回。王新兰无法开口把这话告诉病势垂危的母亲。
晚年,王新兰回忆说:“离开妈妈、走出那间破房子的时候,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在妈妈绝望的目光中再也迈不动脚步。”王新兰心里清楚,这次相见,是她们母女俩的永诀……
红军娃“跑”在长征路上挑战生存极限
1935年春,红四方面军西渡嘉陵江,开始长征。这年3月30日晚,在这望不到头的队伍里,不到11岁的“红军娃”王新兰迈着稚嫩的小腿,被宣传队的大姐姐们搀扶着,登上了渡江的木船。
王新兰不知道这条船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跟着这支队伍走,因为除了这支队伍,她什么也没有了。说到对长征的感觉,王新兰说:“最深的感觉就是走路,没完没了地走路,整天整天地走,整夜整夜地走。”
部队打仗时,王新兰她们就和群众一起抢救伤员,有时一天要抬几百个伤员。王新兰年纪小,抬不动重伤员,就扶着轻伤员走。长征路上,有爱讲笑话的王新兰的地方,总有许多笑声。可是过江半个多月后,有人发现听不到她的笑声了。原来,王新兰染上了重伤寒,吃不下饭,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这时,还清醒的王新兰不断地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掉队——在这种时候掉队,等着自己的只有死亡。
一天早晨,王新兰挣扎着刚走十来里地,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倒在地。战友们用树枝扎了担架抬着她继续往前走。部队走到川西时,她已牙关紧闭,不省人事了。没过多久,头发眉毛全都脱落了。宣传队的一位大姐抱着一线希望,天天把饭嚼烂,掰开她的嘴,一点点喂她。渐渐地,王新兰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宣传队抬着重病的王新兰行军,行动十分艰难,特别是有敌人尾追的时候。一天,在一个村子宿营时,有人建议给房东一些大洋,把王新兰留下来。红四军政治部主任洪学智得知后,赶忙来到宣传队,说:“这孩子表演技术不错,一台好的演出,对部队是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他给宣传队下了一道命令:“再难也要把她带上,谁把她丢了,我找谁算账!”
王新兰躺在担架上,被战友们抬着走了个把月。渐渐地,王新兰开始进食了,脸色也好了起来,部队到达理番时,她已能勉强坐起来了。死神最终与王新兰擦身而过。
传奇而浪漫的“红色恋歌”
1937年春,由于王新兰的出色表现,她由团员直接转为中共党员。这时,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王新兰长高了,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7月,组织上送王新兰去延安红军大学学习。她来到驻陕西三原的云阳镇八路军总部,换过介绍信后就准备由此去延安了。不巧的是,由于暴雨冲垮了通往延安的道路,王新兰只好住在云阳镇等道路修好再去延安。当时,村子里住着即将改编的红军,萧华也住在这里。
第二天,王新兰和两个一同要去延安学习的女友到村外散步。村外清新的空气、勃勃的生机勾起了姑娘们的舞兴。3个曾当过宣传队员的姑娘以草地为舞台跳起了欢快的苏联马刀舞。姑娘们的优美舞姿,吸引了许多红军战士围观。一曲跳定,一阵叫好声传来。王新兰一看,原来是陈赓。接下来,陈赓向王新兰介绍起身边的战友:李天佑、杨勇、萧华……
介绍完,萧华提议让姑娘们再跳一曲,再唱一曲。大方的姑娘们高兴地同意了这个倡议,几乎演了一台小晚会。鼓掌最热烈的要数萧华。就这样,王新兰认识了萧华。
往后的一些日子,王新兰几乎每天傍晚来这里散步,都会遇见萧华,并进行交谈,总觉得他处处微笑待人,虽脸庞消瘦,却英气逼人。13岁的王新兰对21岁的萧华怀有好感,心中总把他当作可亲的兄长。日子一久,萧华对王新兰燃起了爱慕之情,只感觉到年纪还小的王新兰压根儿没听懂自己表达感情的特有方式。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萧华知道去延安的公路快通车了。这个新任命的年轻的师政治部副主任再也坐不住了!他已经为王新兰点燃了爱情之火,可他马上要率部出师抗日,王新兰要去延安“红大”(“抗大”前身)学习,如果再不向王新兰表白自己的感情,那可能就会遗憾终生了。若就此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萧华有些心急,深深叹了口气:看来,不借助外力,他只能永远是她心目中可亲的大哥哥了!
一天上午,王新兰被召到八路军一一五师政治部主任罗荣桓的房间。王新兰心里直嘀咕,我不认识他,他找我干什么呢?看着拘谨的姑娘,罗荣桓先从拉家常开始,逐渐打消了王新兰的拘谨,然后说:“我找你问个事,你喜欢萧华吗?”王新兰没迟疑,爽快地回答:“喜欢啊!”
“那你爱他吗?”罗荣桓听到回答后又追问道。王新兰一怔,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一直觉得萧华可亲、可敬,从心里喜欢这位兄长般的“首长”,可说到爱不爱的问题,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自己还小,哪想过“爱”呢?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空气显得紧张起来。
看王新兰愣住了,罗荣桓接着说:“萧华说他爱你。”王新兰的脸变得更红了,低着头,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依旧不知说什么好。
罗荣桓趁热打铁,又说:“萧华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在一方面军可是个名气不小的人物。他说他爱你,不知你爱不爱他。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要是爱,你们之间的关系就确定下来。要是不爱他,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去同萧华谈,让他死了这份心……”
“别,我觉得他人挺好的,我们也谈得来,我也愿意和他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一听罗荣桓那样说,王新兰急了。她确实没想过“爱”字,但也不想出现“不爱”这两个字。说完这些话,王新兰感到挺难为情的,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罗荣桓听到这里,笑着说:“那好,你认为萧华挺好,那我就要给你提个要求!你到延安后,不能再找别的男朋友了!”王新兰回答得干干脆脆:“那当然!”接着,罗荣桓又强调:“不过,我们还要有个君子协定:你学习结束了,前线也允许有女同志时,你要回我们一一五师工作。”“没问题!”王新兰满口答应道。
听到这儿,罗荣桓高兴地让管理科长去点菜,说,我有个客人,招待她吃顿饭。这时,萧华推门进来,罗荣桓对他说:“你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好了,我帮你们把台搭起来了,戏怎么唱,就看你们的了。”
一位是年轻有为的将领,一位是漂亮活泼的姑娘,人们称赞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两人关系确定的当天,萧华就以一一五师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奔赴抗战前线。临别之际,萧华送给王新兰一床丝棉被,嘱咐她:“新兰,见物思人呵,你可不要忘了我!”王新兰有些心酸:“嗯,你放心吧,我永远会想着你!”王新兰捧着萧华送的红底子绿碎花的棉被,立在村口,目送着萧华飞马离去的身影,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柔情在心中涌动……
抗大毕业后,王新兰又被安排进军委通讯学校学习。这是一所为红军和中共秘密党组织培训无线电技术人才的通讯学校。学习内容主要是发报知识、机械原理和英语。在通讯学校,王新兰半年就学完了需要一年才能完成的学业,而且理论、操作都名列前茅。
1939年,王新兰从通讯学校结业后,被分配到延安红色中华社(新华社前身)新闻台当报务员。一天傍晚,王新兰和女伴们在延河边游玩谈笑,她兴致勃勃地唱起了刚刚学会的陕北民歌《信天游》,甜美的歌声被前来散步的毛泽东听到。毛泽东问这个“女高音”是谁,有人回答说,是新闻台的报务员,而且是萧华的对象哩!
毛泽东早在江西苏区就认识小有名气的萧华,就微笑地向她打招呼:“唱歌的小同志,你过来,你是萧华的女朋友吧?你知道萧华现在何地吗?你想见他吗?”王新兰一看,是毛泽东!顿时激动得无法言状,红着脸轻轻地说:“我想写信给他,可是不清楚他的部队现在转战到哪里了。”毛泽东对王新兰说:“这样吧,你实在想见萧华,我马上拍个电报,让萧华等几天,我设法把你送过去。”可是后来萧华回电说:“主席,来电尽悉,国难时期,一切以民族利益为重,个人问题,无暇顾及。”直到1939年底,王新兰才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到达一一五师师部,然后由罗荣桓亲自安排,到了萧华的挺进纵队。
不巧的是,萧华下部队去了,王新兰只好在纵队队部等待。一个身挎盒子枪的小战士向秘书耳语,冲她一笑,王新兰问:“为何笑我?”秘书说:“他认识你!”“奇怪,我在延安,他怎么会认识我?”“我们萧司令员经常看你的照片,司令部的同志都知道你。”“啊哟,真想不到他还如此痴情!”王新兰心里欣喜万分。
这年11月21日,成了王新兰和萧华心中最甜蜜的纪念日。从那天起,他们便携起手,不再分开,共同去迎接未来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有趣的是,王新兰婚后从敌电台里获悉一条新闻:“延安最近给匪首萧华送来一个美人,此人经过特种谍报训练,能飞身上马,双枪百发百中。”萧华得知,连声笑骂:“一群无能之辈!妻子明明是我爱上的,怎么说成是送来的?他们哪里懂得我们共产党人的革命情怀!” □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