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火塘

文/张步伐

冬天的火塘，从不会熄灭。

火塘里有细小的白灰，那是柴火燃烧后的骨粉。

一星火，从不会甘于寂寞。从灰里探出头，打量披着雪花归来的人。

跳上胡须围着的嘴，衔着的烟斗，随着“咝咝”的吸烟声，一闪一亮。

触摸着细小而软滑的草叶，激情喷发，“轰”的一下，连同柴火里的湿燃烧起来。

炊烟袅袅升腾，使劲抽干柴里的水汽，更旺地燃烧。

火，照出木壁板的纹路，犹如清晰地照出老人额上的皱纹，照出主人的老与房屋的旧。

咳嗽连同累积的伤寒与风湿，让火一丝丝地烤出体外。

你会看见柴火的末端冒出白色的气泡，不知是欢愉的还是痛苦的？

对于火塘，可以拿掉更多的闲言碎语，但不能拿掉四块条石围成的面积。

可以小，小到只能煨一个铁罐。留上一支火钳的位置，或放置一根竹质吹火筒的位置，或一只猫打鼾的位置，或一条狗蜷缩的位置。

鼓起许多的腮帮，向柴火的中心吹出燃烧的欲望，生活常常变得些微的香与甜。

打盹的猫，一不小心，一星火落在毛上，毛被烧成了卷儿，变得难看起来。它们的尖叫，增加了火塘的厚度。

火塘上方，从不会空着。

有一根火搭钩，晃动着岁月里的生活。

弯钩处被锅罐的提把磨成的亮度可与火相比。

那些轻浮的灰附在弯钩以上的地方，日积月累熏成黑色的吊尘，将落欲落的样子。

一块块杀后不久的猪肉，挂在火塘上，滴着淡红色的盐水，被柴火烤、柴烟熏，发出淡淡的香味。

这样的日子，在不远处等着的就是年关。

在火塘上更高的地方，熏黑的房檩，默然无声，将一个家的空间撑起。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

乡村有了一个新火塘，必定就有一个新的家被安放。

其实，分家就是另起一个火塘。

在火塘边，人们可以拒绝寒冷，有权利拥有暖与饱，还有诗意！

烧，是被火与灰覆盖和包裹。土豆或红薯禁不起它们的甜言蜜语，发出的香甜带着几分暧昧。

烤，是火的遒劲与力度，让一个陈旧的瓷壶，带着些许尘垢，在颗颗明亮的火石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一闻便有几分醉意。

锅中的瓜子和葵花，被一把铁铲炒得噼啪作响。炸裂之声，如梦如幻。

围火而坐，谈桑论麻，侃天南海北，说东家之长，道西家之短，讲八卦消息，聊人生之趣味，赞国之强盛，颂国策之优越。

生活如火，红红火火。

雪大，火塘里的火更大。

乡村的火塘飘出了刨汤肉的气息。火，发出请柬，喜字被火照得更红更亮。

火的红，是姑娘出嫁时嫣然的笑意，是大红大紫的洞房壁纸。

乡村冬天的火塘，旺旺的火势，呼唤更多的游子归来。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