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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横枝的格调

发布时间:2023-12-21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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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荷华


一阵久违的凉风袭来,鬓角的发丝开始亢奋舞蹈。阴沉的天空孕育着雷雨,我走出空调房,来到小院花园里。又一季栀子花季落幕,院子里的几株栀子花,心无旁骛地撑着绿油油的伞叶,仿佛前段时间侵袭到楼上的花香,与它毫不相关。


每一年的栀子花季,我都在纠结中度过。嫌弃栀子花白白胖胖的花朵,又不喜欢她肆无忌惮格调不够高雅的花香,但满大街都是卖栀子花的妇人,她们拎着一篮篮栀子花在街上漫步,浓郁的花香不断挠着我的心。我一次次狠下心来,将目光转向一旁,拒绝与这格调不高的花扯上关系,但终究架不住一束束栀子花不断地递到面前,只得买上两束。


栀子花束有五六寸高,只有七八朵花,有盛开的,有半开的,还有刚绽开的花骨朵,细麻绳将枝叶和花朵缠在一起,模样实在不讨喜。把栀子花拿回家,剔去油亮繁复的叶片,在玻璃花瓶左右摆弄,怎样也摆不出喜欢的姿势,于是厌弃地将花瓶放在角落,只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但藏匿了它的花朵,却藏不住它的香气,过于浓郁的气味让我不得不时不时开窗透气。据说栀子是从天竺传入中国,被古代文人墨客称作“禅客”“禅友”。可惜我并非道中之人,实在体会不到这花的禅意。汪曾祺老先生曾替栀子代言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那个看着和蔼可亲的老人,骨子里也是肆意洒脱的人,他懂得栀子花香得痛痛快快的决心。所以我虽时有嫌弃之心,但整个栀子花季,房间里都充斥着酣畅淋漓的香气。


在纷乱思绪中,我走到了最后一株栀子花跟前,目光掠过,惊见一个花苞屹立枝头。它绝对是拼尽全力憋出最后一个花苞,颤颤巍巍将这花苞举过头顶,它的枝干明显纤细,枝叶也稀疏弱小。花苞带着青绿色,绽开的半个花瓣有些残缺,许是被虫噬或营养不良。我伫立良久,最终将这最后一枝栀子花连枝折断,期待着陪伴最后一枝栀子的花季。


回到家中,我没有顾忌插过无数枝栀子的玻璃瓶,径直拿过那只天青色瓷碟,倒满清水,浸入剑山,将最后的那枝栀子花插上,折下的多余叶片也插在剑山上。花枝孤零零地站在木桌上,带着遗世独立的孤绝,我突然有些认不出它。水影动横枝,雅韵香自来。我左右变换着角度拍照,想要留住它不同寻常的影像。


许是手机偷窥到我拍的照片有盆景的韵味,当我再次打开手机时,就看到了岭南盆景的水横枝推荐。那些盆景造型独特,千姿百态,但多数的韵味是清绝高冷。其中一幅图上配有一首古诗,“一根曾寄小峰峦,薝卜香清水影寒。玉质自然无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多有格调,多有韵味,我欣赏着,艳羡着。当我看到诗名《水栀子》时,疑云顿时笼罩头顶。花了好长时间查询和思索,我方才接受,水横枝即是栀子花。


虽然百度里说,水横枝也叫栀子花、木丹、越桃、山黄栀、玉荷花、白蟾花、禅客花……是茜草科栀子属植物。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水横枝是指以栀子花为材料的一种盆景。截取栀子树的一截,浸在水里或泥土里,等它逐渐长出枝叶,加以匠心独具的雕琢,成就为一种可供观赏的盆景。当然,这需要天时地利,只有在南方温暖气候里,才能成就这案头清供。鲁迅在《朝花夕拾》里说,“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唐弢的《人物创造随想》里说,于伶用一盆水横枝暗示华素英的性格,这是诗意的点染。如此看来,栀子花化身水横枝后,得到过不少人的恩宠。


水横枝的枝叶大且相对而生,难长奇崛枝杈,因而格调不高,并非盆景树种的最佳选择。但它易栽种,成型快,成本低,再辅以独具慧眼的匠心,删繁就简,取其清秀、潇洒、奇特、飘逸,也在岭南盆景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水横枝盆景开花时,清净莹洁,冰肌玉骨,久久凝视,杂念顿消。


看着桌上的水横枝,我心生钦佩之意。它让我领略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悲壮之美,被拦腰截断,没有颓废悲观,仍不屈不挠地肆意生长,在有限的条件和空间里,带着对生命的尊重,凭着绝不放弃的执念,长成独一无二的姿态,重新焕发出新生的美感。




来源:达州晚报